孟琅死死咬著牙,好一會,他從嘴裡逼出幾個字:「難道,我錯了?」
「你沒有錯。」岳度時說,「即使是現在,也沒人能料到哪條路是對的。議和、遷都、死戰,我和余太尉他們選擇了代價可能最小的一條路,而你選擇了代價最大的。」
「那不就證明我錯了嗎!」孟琅悲憤地叫道,不甘心地捶了下地。
「不。」岳度時坦然道,「如果你們真的打退了長明,我們就能收復全部失地。如果議和,我們得到的將少得多。你、我、余太尉又或者御史大夫,不過是在『術』上有了分歧,但你我追求的『道』卻始終如一,那就是保衛徐風。正因為你我的『道』相同,所以才會時分時合,似敵似友啊。」
孟琅茫然了,他抬起頭,痛苦而迷惑地問:「那麼,究竟哪條路是正確的?」
「誰知道呢?唯有成功的道路才會在史書中留下,可在最終的結局來臨之前,誰能知道自己走的路是否會成功?」岳度時搖搖頭,茫然地喃喃,「百年之後,你我究竟是罪人,還是功臣?」
「您絕不會是罪人。」孟琅沉默片刻,說,「您為徐風奉獻了一生,無論歷史如何評判,您都不可能是罪人。」
岳度時笑了笑,溫和地望著他:「我還沒有為徐風做最後一件事。青石,你覺得我能成功嗎?」
孟琅深深地看著他,許久,他緊緊抓著膝蓋上的衣服,低聲道:「我將盡全力協助大人。」
「如此,我就安心多了。」岳度時按按他的肩膀,感慨道,「你辛苦了。」
他拿起桌上自己寫完的那首詩,念道,「四十風雨,幾度覆舟;心懶意殘,欲逍遙遊。侍花弄草,自有悠悠;樂哉樂哉,以夜作晝。怎奈窗外,鐵馬滂沱;金戈斷魂,鐘鼓驚魄。丹心雖老,鐵頸仍厚;賊寇臨門,何能袖手!」
「您難道早就決定好了?」孟琅頗受震動,失聲道,「早在余太尉他們來之前,您就決定出山?」
「我是徐風的丞相。」岳度時將寫詩的帛布卷好,交給孟琅,望著他說,「倘若徐風需要,我就算真躺進了棺材,也要重新爬出來。青石,我知道你不想議和,我也不想議和,可如果這是對徐風最好的選擇,那麼我就將全力以赴,哪怕粉身碎骨。於我而言,唯有徐風的存亡是不變之道,其他一切,都可以變。」
孟琅握緊了詩帛,頓感羞愧。他覺得自己太幼稚了。當三公都在為徐風存亡操勞時,他竟然還斤斤計較於自己的受挫。
他是徐風的臣子,無論政見之別,無論失意與否,他都該為徐風奉獻自己的全部力量。可現在想來,他當時那樣極力反對議和,多多少少也有著自己的私心——畢竟,他的父親和大哥死在了長明人手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