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匯,葉羨涼麵色平靜,不躲不避。
她的視線隱隱帶著幾分探究,被她看著的人卻神色自然,不露端倪。
四目相對,他喉結輕滾:「我和朋友約了在這兒吃飯。」
一句話,算是解釋了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只是聽到這話的兩人一人神色莫名,一人並不在意。
見狀,陸屹睢眸底輕黯,卻不過半瞬,他眼睫低垂了一瞬,復又抬眸,看向兩人,嗓音含著幾分淺淡的笑意:「那不多聊了,回見。」
沈晏點了點頭,唇角含笑:「回見。」
葉羨涼禮貌啟唇:「再見。」
話落,她徑直轉身離開,沈晏跟在一旁,一同離開。
兩人幾步走到旁邊的火鍋店,踏進店門,再也不見人影。
徒留粵菜館門前那抹人影,孤寂地停在原地,黯淡的眼眸落在兩人消失的位置,良久,薄唇翕動,喉間溢出低不可聞的一聲:「……生日快樂。」
走進火鍋店,葉羨涼看了楊珂發來的消息,朝著她說的位置走。
身旁,沈晏若有所思地感嘆了句:「陸總倒是沒傳聞中那麼不近人情。」
他也才回國一年,只是因為家裡的緣故,偶然見過陸屹睢幾次,也聽人說過他心思深沉、孤傲難以接近。
但回想他幾次和這位陸總見面時的場景,似乎也都……還好,至少每次見了,能不咸不淡地打聲招呼,而不是被冷漠疏離地無視。
葉羨涼眼眸微動,隨口搭話似的應和了句:「是嗎?傳聞中他是什麼樣的?」
於是沈晏和她細數了下曾經聽過的八卦,例如陸屹睢從不和別人握手,不管是在什麼場合,一部分人覺得他這是潔癖得令人髮指,另一部分人覺得他就是純粹的冷漠高傲。又例如他商場上的殺伐果斷,算無遺漏,接手集團後,短短几年時間,市值翻了好幾倍。
葉羨涼默不作聲地聽著,又想到這幾次偶遇的場景,於是大學和現在的兩種態度,傳聞和現狀的截然不同,又讓她之前的猜測好像有些站不住腳。
心間微動,她壓下那股莫名生出的疑惑,沒再繼續這話題。
另一邊,粵菜館門前,停留良久的人終於挪動腳步。
卻沒再回到店裡,而是轉身去了路邊的停車位。
拉開車門,陸屹睢俯身坐進去。
昏暗的車廂內,只有空調運作的淺淺動靜,沉寂之中,蜷緊以致僵硬的指骨滯澀地鬆開,掌心道道深刻的紅痕,昭示著主人不平的心緒。
他頹然地靠在椅背上,微微側目,漆黑眼眸一錯不錯地凝在火鍋店門口。
刺目的燈光拓進他的眼底,恍惚間,似映出幾縷浮動的水光。
車外人聲鼎沸,熱鬧喧囂,車內卻孤寂無聲,仿佛被世界遺忘。
直至手機鈴聲驟然響起。
趙錦瑞:「你人呢?經理說你早來了,在大廳等了一個多小時,現在又哪兒去了?」
車內迴蕩的聲音讓沉浸在自己思緒里的人終於回神,陸屹睢閉了閉眼,久未出聲的嗓音帶著嘶啞:「你自己吃吧。」
安靜了兩秒,趙錦瑞難以置信,「不是,你約的我,結果讓我自己吃?」
沉默片刻,陸屹睢啞聲:「……抱歉。」
喑啞倦怠的嗓音,隔著屏幕,都能聽出不對。
趙錦瑞不由疑惑:「怎麼了?」
話音落下,聽筒里卻是良久的沉寂。
在這詭異凝固的氛圍中,趙錦瑞不由得想到了之前從董寶珠那兒聽到的消息。
他張了張唇,遲疑著說:「你……碰見葉羨涼了?」
那些自重逢伊始,就死死克制壓抑著的情緒,在此刻,寂寥無人的密閉空間內,從別人口中聽到這個熟悉的名字後,驟然崩塌,潰不成軍。
眼前又浮現出她對著別人眉眼含笑的畫面,在那些他不敢觸及的歲月里,在他如見不得光的影子一般卑劣地偷偷接近的時光里,他曾無數次目睹她對那個人的特別。
到如今,就連生日……也是那個人,無所顧忌,光明正大地陪在她身邊。
難言的妒忌衝撞著他的理智,陸屹睢呼吸都開始顫抖,一直落在火鍋店門口的眼睛使用過度似的生出難以忍受的酸澀脹痛,刺目的燈光暈成一團光圈,視線開始變得模糊。
在臨近失控的邊緣,他指尖輕顫著,掛斷了電話。
車內重歸寂靜,緊閉的車窗將這處空間與外邊的人間煙火隔離開來,偶爾有喧囂人聲傳來,卻隔了層玻璃,明明極近,卻又無法觸及的遠。
凸起的喉結輕顫著滾動,他薄唇翕動,嘶啞破碎的嗓音低不可聞,語不成調,似徒勞無力的自撫。
「沒關係,她喜歡就好……我本來就沒資格,對,我沒資格,不能惹她生氣……之前不是做的很好嗎,我可以做到的,假裝放下,只要能再見到她就可以了,要忍住,不能、不能被她發現……」
一字一句,壓抑又瘋狂。
胸口那道疤又開始隱隱作痛,仿佛掩在皮肉下的肌理被再次撕裂,露出鮮紅的血肉。
他脊背彎下,凌厲的指骨無聲攥緊,抵在那道疤上,骨節泛起青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