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岱嘆口氣輕聲道:「快進去吧,氣了半晌了。」見冰兒有點縮手縮腳的,又壓低聲音道:「沒什麼,就算是要揍你,熬著挨兩下就是了,千萬別頂嘴。」
冰兒越發擔心,輕手輕腳挨進去,裡面已經點了燭火,乾隆正就著燭火讀書,火苗跳動,只覺得他神色凝重,也不顯得大喜大怒的樣子。冰兒近身跪下請安,乾隆照舊看書,理都不理,只等翻完一章,冰兒也跪了有一會兒了,才拋下書,拿起手邊一根竹板子。冰兒知道逃不過,乖乖伸出手心,連喘息一口的時間都沒有,就覺得手心裡狠狠地疼了三下,激得眼淚都掉了下來,趕緊把手藏到衣襟底下,另一隻手一按,覺得腫起來一層,火辣辣的,似乎油皮都給抽掉了。
乾隆也沒有強她伸手再打,只把竹板子放在書案頭,離著冰兒的腦袋只有三四寸的樣子。冰兒本能地偏開頭,聽見乾隆不怒自威的聲音:「讓你先說,有一句不實,待會兒可就沒剛才這麼便宜了。」
冰兒也不敢抹眼淚,吸溜吸溜鼻子說道:「近中午的時候,岳紫蘭和她爹來過。」
「他們有事?」
「沒有。」冰兒道,「岳紫蘭幫她爹擺攤賣貨,說是順道來,送了點家常吃的小點心——是岳紫蘭自己做的。」說完又吸溜吸溜鼻子,乾隆見她臉上兩道淚痕,一顆淚滴掛在下頜搖搖欲墜,一顆不知去向,狼狽的樣子讓他又有些心軟,問:「你的帕子呢?」
「不知道去哪兒了。」
乾隆從袖中掏出自己的手絹把她的淚痕拭掉,看著她閃著淚光的圓圓眼睛,嘆口氣道:「還『進退言談也頗有大家風度』,真是瞎了眼了。」見冰兒不解地抬頭,也不願說破:「你不管這些閒白兒。後來怎麼?」
「我送了他們出去,看見有些菜正好下酒,就叫阿玉到店裡沽一壺好酒。等了沒多會兒,阿玉氣喘吁吁跑回來,說紫蘭她爹,被人圍住打了。」
冰兒的性子,極是講義氣的,當時抓起外褂就出去幫忙。動手打人的是一群街上惡棍混混兒,岳紫蘭攔在父親面前,聲嘶力竭大叫道:「天殺的!我們做點小買賣,哪裡又得罪你們了?!你們這是幹什麼!:」為首的惡棍操著根扁擔,趾高氣昂道:「你以為自己攀附著貴人了?也不仔細!今兒算是教訓,明兒再做出什麼來,可別怨爺的手下沒有輕重。就是打死了,爺進去蹲兩天也就出來了。」
冰兒不及細聽,上去把那惡棍一推一個趔趄,轉身扶起岳紫蘭和她爹,兩人臉上都掛了彩,岳紫蘭的父親受傷尤其重些。冰兒道:「到我家去,我給你們上藥。」
紫蘭的父親名耀祖,艱難地撐著腰爬起來,見冰兒的目光卻頗為畏怯,擺擺手連聲說「不用」。
卻說那個惡棍,倒也不提防被猛推一跤,好在身邊狐朋狗友扶住了沒倒下來,覺得頗沒有顏面,擼了袖子上來要動手。冰兒回頭直視著他:「幹什麼?想和我動粗麼?」
那惡棍眼睛一直,轉而笑道:「喲嚯,竟是個漂亮的小娘兒,我從來不和漂亮小娘們兒動粗。」手一伸就來抬冰兒的下頜,冷不防臉上狠狠挨了一抽,還沒反應過來,另半邊臉又是一記,冰兒能開十力弓的手勁,兩下子下來,那人臉上就是兩片嫣紅綻開,煞是繽紛。揚州人視摑臉為羞辱,尤其被女人摑臉更是奇恥大辱,那人自然掛不住,伸手要來揪頭髮,旁邊幾個混混也作勢要來幫忙。
冰兒自從出來,便天天纏著趙明海學功夫,好容易見有架打,非常來勁兒,擺好架勢準備試試新學的招式是不是管用。卻聞不遠處一聲唿哨,幾個惡棍混混們俱是一愣,為首的悻悻然一甩手:「辣塊媽媽!明兒你再要犯在爺爺手裡,爺爺整你個小死!……」罵罵咧咧去了。冰兒也不戀戰,閃眼看看唿哨傳來的地方,只見兩人騎著馬已經背身而去。其中一個身影非常眼熟,冰兒想了半天,才頓悟過來——寶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