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太爺他……」
寶慶眼露凶光,瞥了瞥乾隆,突然伸手指定道:「這樣!你縣裡先給看住嘍!再派人到府衙里報信,殺的是朝廷的命官,這樣的急案大案,如果縣太爺管不了,難不成就沒了管的人?我這裡吃掛落是小,逃了真犯,你們大比(1)的板子挨得過來麼?!」
班頭臉一白,此時正主兒不頂用,不聽寶慶的又聽誰的?順著寶慶手指的方向一看,眾人中巍巍然站的也就乾隆和他身邊兩人,當即吩咐衙役道:「把下面那三個人看住嘍!」
趙明海大急,大聲道:「我認了!人就是我殺的,不干其他人的事!你叫書辦寫來我畫押!」
寶慶不由心中起疑,越是趙明海這麼說,他越覺得事情蹊蹺大,擺手止住書辦,冷笑問道:「你做什麼殺他?」
趙明海亦冷冷道:「我看他欺男霸女的不地道,一時激憤手重,把人打死了。」
寶慶道:「失手打死和故意殺死可是兩碼事。你倒願意畫押?」趙明海對刑律不熟,不由一猶疑,愣了一瞬沒有答上話。寶慶心裡卻分明起來,看了堂下長春一眼,對趙明海道:「你倒是忠心!不過,今兒個不是查個人頂罪就好的事,而是要挖出下頭真正欺男霸女的惡人。」
趙明海道:「哼,惡人只怕就是你罷!你今日說得口滑,就不怕來日惹上禍患?!」
乾隆咳了一聲,趙明海明白自己有些多話了,不過此時要保著主子不被收押,不由大急。眼見幾個衙役虎視眈眈過去,乾隆道:「好沒道理,既沒實據,又沒有人攀咬,憑你個莫須有,就能拿人麼?」
「人命關天。少不得先委屈長四爺。您放心,您是生員,自然有生員的照應。也不至於堂上就剝了爛衫(2),當下民一般拷問。」
乾隆看了看鄂岱,鄂岱正準備用暗語喚護駕的綠營,突然堂上那個醉得東倒西歪的徐硯書發話了:「來啊!給我……打!」趙明海和鄂岱心中一涼,因之前乾隆吩咐,綠營護駕的人不許靠得太近,此時堂前又圍滿了人,萬一乾隆受了徐硯書的羞辱,自己有十個腦袋也不夠砍的。唯有冰兒緊張得近乎興奮,摩拳擦掌,等有人過來動手就打還回去。
大堂上氣氛一下子張弓拔弩,寶慶冷著臉站在一旁心生得意;乾隆臉色鐵青,揮動紙扇的手卻沒有絲毫異樣。班頭半跪著請命:「太爺,打多少?」
「打多少?」徐硯書圓胖的臉上浮出迷惑的神色,搖搖酒壺又笑了,伸出三個指頭,「壺小,就打一斤吧!」
「什……什麼?」
沒有人不在此時大眼瞪小眼、哭笑不得的。台下剩餘的寥寥幾位百姓不知誰起了頭,轟地爆發出一陣大笑。寶慶見這活寶縣令做出這番相聲來,在那兒干噎。乾隆不知該笑還是該氣,臉依舊板得鐵青,神色里已帶了幾分忍俊。
「笑什麼?」徐硯書衝下面一瞪眼,「哼,古來聖賢……呃……多寂寞,唯有飲者……呃……留其名。懂什麼!……呃。」旋即拿了酒壺伸手過去道:「一斤,要上好的花雕。」班頭伸手欲接,徐硯書卻把手縮回去,指定乾隆道:「他懂酒,我要……他給我打!」
班頭聽了這樣的堂諭,真真要笑笑不出,要哭哭不出,見自己猶豫一會兒,徐硯書居然瞪起眼睛要去摸竹籤的樣子,心道:反正我不過一個雜佐,將來鬧笑話、吃掛落還不都是你的事!伸手接過酒壺,直遞到乾隆面前:「喏!拿著!」乾隆見面前這麼大一個瓷壺,哭笑不得,他不肯伸手去接,冷然向堂上道:「舉杯銷愁愁更愁。你不知道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