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隱說『世間難得自由身』,我倒說『忙閒皆是自由身』,此心在腔子裡,不由人管束,豈不是自由身麼?」紀昀高談闊論。錢大昕含笑奪過他手裡的酒碗,道:「好了好了!你再撒酒瘋,就該自取其辱了。『無榮無辱自由身』,等下弄得自己灰頭土臉的,還談什麼『自由身』!只給這裡的歌娘們編了笑話罷了!」
乾隆素來自負才學,如今見兩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談起「自由身」的掌故竟似信口拈來,全不是平日引見時那些進士們囿於四書、言語無味、面目可憎的模樣,倒生出幾分惜才的意思,問道:「『自由身』雖好,但青年人不以才華為國效力,才華何用?兩位今秋都要入闈麼?」
紀昀點點頭道:「我要去的,曉征這裡還有些事要處置,得等下一場了,好在人家已經是舉人,我們快馬加鞭也趕不及。」錢大昕道:「你不過就是希圖著慪了我,可以自飲罰酒罷了,我偏不理你!」紀昀嘆道:「場中莫論文!我只有羨慕死的份兒,哪還敢慪你!我們北人寫八股,畢竟比你們江浙差得遠,就算秋闈能得僥倖,會試還是危哉!」
乾隆笑道:「八股雖是塊敲門磚,今上還是更看重策論。」紀昀笑道:「真正經世治學的,哪是幾篇策論可以考量的?蒙恬馬謖哪個不會紙上談兵!我猜,今年的策論,左不過金川用兵,再不然就是西北屯田。你當萬歲爺心中沒譜,要靠我們叨叨?張廣泗,多愛叨叨的一個人,以為自己才靠譜,不把自己給弄死了?」
乾隆臉上一滯,嘴角不易覺察地抽動一下,低頭捧起酒碗,喝了一口酒掩飾。
作者有話要說:(1)「馬鞍橋」是鱔魚最好吃的部分,中段鱔魚肉,又肥又厚又不膩,入油鍋後反向彎曲,形似馬鞍,故得此名。
(2)長魚亦即鱔魚。
(3)「自由身」的典故化用金聖歎。之前沒注意還寫了個大錯別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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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是個吃貨,天天嚷著減肥,從沒減下一斤來。
寫文時一談到吃就收不住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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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策論的評述,主要來源於畢浣。
☆、惜嬌兒萬千寵愛
文人鬧起來也能折騰,四菜一湯吃完,店老闆又送來一壇好花雕,拿爨筒溫著,又奉送了茴香豆、花生米、醉魚、胭脂餅等小食,供他們下酒。乾隆先微有不快,好在兩碗酒下肚,也忘得差不多了,見紀昀他們詼諧有趣,談吐又不俗,倒也不覺得睏乏,鄂岱努力睜著眼睛聽著,冰兒吃飽喝足,他們說話又不大聽得懂,已經感覺到極為厭倦,蔫耷耷靠在椅背上打瞌睡。
然而乾隆沒有倦意,聊了不知多久,再抬頭時天已是明月中天,清風徐來,幾抹淡雲慢慢飄過,在萬籟俱寂的大地上似乎流瀉下陣陣仙樂。山水相映,碧波隨風粼起,一輪水月輕輕晃蕩,時而搖碎,時而又整合。整座楚州樓只剩下紀昀、乾隆等人,店老闆也不憚麻煩在一旁伺候,一臉的笑,沒有一絲不耐煩。
乾隆好詩,因為心情好又喝了酒,更想吟詩,提議道:「此時正是良辰美景,無詩不成。我提議,我們柏梁體聯詩,可好?」
紀昀也有了八分酒意,愈加狂放,道:「詩無大趣,還是免了吧。」
「何出此言?」乾隆乜眼望他。
紀昀笑道:「詩多病語,傳抄多了也不過爾爾。文章千古事。」
「你何時這麼迂腐?」乾隆笑道,「詩中有道。」
「盜亦有道呢!」紀昀道,「我這人狂傲,最愛醫古人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