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公子哥兒就是冰兒,她抿嘴一笑:「你的規矩好,不穿公服就沒有等級,所以今兒個我和大伙兒一樣,混雜坐也不要緊。」趙明海笑道:「我是聖命難違,帶了個不速之客來。」冰兒笑道:「我哪裡是不速之客,早和海蘭察說好了,那金瓜子不是我送的賀禮?」
冰兒一掃眾人,只有海蘭察、兆惠、趙明海是熟人,其他也有幾個似乎見過,還有些就眼生得很了。一時人到齊了,整整開了三大桌,眾人還要排座次,冰兒已經隨便揀了張凳子坐下來:「還搞這些名堂?!坐哪兒不是吃呀,搞這些沒意思的規矩,煩都要煩死!」海蘭察也道:「我也是這意思。車輪大席,分什麼首座末座,坐哪兒算哪兒!一會兒熱菜上來可等不得,快開吃吧!」
眾人再稍謙兩句,也就隨便坐了,有人道:「海老弟這個『開吃』用得別致!賭桌上學來的吧?」又有人道:「娘的,你小子怎麼混的?上回我要喊你 『上憲』,今兒倒轉來,你居然成了『卑職』了!」還有人道:「老海,夠不夠意思就在這一杯了!兄弟們,狠勁灌他!」
海蘭察笑道:「糟了糟了,才剛剛開席,我就十面埋伏四面楚歌了!」說罷要逃席,被離得最近的人揪回來,可勁兒就灌了一杯,海蘭察手舞足蹈,邊喝邊討饒,其實他酒量很是來得,一杯下去,根本就沒什麼反應。兆惠舉杯站起身:「海蘭察是我兄弟,也是大家的兄弟,我兆惠打小兒和海蘭察一起熬鷹撒狗打兔子,那交情!諸位是老海的朋友,也就是我兆惠的朋友。今天借老海的酒,敬各位一杯!——干!」兆惠舉杯一仰,放下酒杯時,杯中滴酒不剩。
兆惠是嚴肅個性,海蘭察卻脫佻得很:「我海蘭察是父母去的早,從小就知道靠朋友闖蕩。海某有今日,靠的是聖上天恩,也是諸位支持。來,我和你們一個個干!——小二,把他們的杯子都加滿!誰要剩一滴,罰十杯!」他「滋溜」幹了酒,眼珠一轉又一個鬼點子:「這麼著喝悶酒嘴裡都淡出鳥來!朝廷制度,不許叫小妞,我們又不是酸文人愛個吟詩作對的。不如從我開始,我們擲骰子,到誰誰起來唱小曲,或者說笑話——說不笑加罰,不會說笑話就吹牛,吹爆就罰,怎麼樣?」
下面的多是粗豪性子,一聽哄然叫妙,海蘭察便要了骰子一擲,一六一五一麼,海蘭察從自己開始點了十二,數到戶部主事、亦是刑部尚書阿克敦的兒子阿桂,阿桂站起來,有些尷尬地道:「眾位饒了我吧,罰三杯算了!」眾人如何肯依。阿桂只好講笑話,他是個伶俐人兒,已經知道與趙明海一道來的公子哥兒不是等閒人,思忖了一會兒說:「有個捐班的縣令到任後,去拜見上司,上司問:『貴治風土如何?』縣令道:『本地並無大風,更少塵土。』上司又問:『春花如何?』——就是問年歲怎麼樣——縣官答道:『今年春天棉花每斤二百八十文。』上司接著問:『紳量如何?』——就是問賦收——縣令答:『卑職身量,腳穿三尺六寸。』上司又問:『百姓如何?』縣官說:『白杏只有兩棵,紅杏倒不少。』上司說:『我問的是黎庶!』——就是黎民和庶民——縣官笑道:『原來說的是梨樹!這裡多的很,就是果子小些。卻不知道大人愛吃梨?』上司不耐煩地說:『我不是問什麼梨杏!我是問你的小民!』縣官忙站起來回道:『卑職的小名叫狗兒。』」
眾人愣了愣,又笑了一回,海蘭察卻故意板了面孔道:「好你個佳木(阿桂字佳木),指桑罵槐說我呢!」眾人越發大笑。
阿桂笑道:「雞肋不足以安尊拳。我怎麼敢!像你這樣絕頂聰明的人,誰敢問你梨樹杏樹來?你說我說你,我倒真要說說你了。那是我聽你老鄰居說的,那時你十來歲,淘得狗都嫌。」說到這兒,大家已都笑了,只聽阿桂繼續道:「那次在街上踢豬尿泡,不知怎麼的,一腳把人家家門口的木桶給踢散了,那當家的女人見狀揪著老海不放,只叫他賠桶。老海心疼錢,又脫不了身,可巧來了個箍桶的,老海便對那女人道:『大嬸別急,你看那前面不是我舅來了?他手藝頂好的,我叫他來給你修。』說罷就到那箍桶的那兒去了。嘿,還別說,那箍桶的真來了,叮叮噹噹幫那女人修好了桶。老海呢,早就撿了豬尿泡去別處了。」阿桂講到這兒,故意舔舔嘴唇夾了菜吃著,眾人疑道:「莫非那真是老海他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