兆惠側眼看看他道:「你這份靈性我是素來佩服的!今天五公主在。她雖然不像朝臣那麼城府深奧,但在皇上面前說句什麼話,皇上還是聽得入耳的。皇上我知道的,再聖明不過,就是頗好禮法。你知道他如何評價先帝爺、聖祖爺時的幾個直臣嗎?皇上說他們雖然鯁直,卻忽略了君為臣綱的大禮。你說……」
「你不用再說了。我明白的。」海蘭察兩手插在腰帶里,仰望著忽明忽暗的星空,自嘲地笑道,「我不是固執聽不進你的話,我知道你是為我好。我也知道就是五公主不說我下作流氣不體尊,其他言官也會說的。兆二哥,我是故意的。」
「故意?!」
「我剛才就說了,性格怎麼樣,命運就怎麼樣。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我是個不甘也不會庸庸碌碌的人,但我不會和光同塵。我和張廣泗鬧彆扭,和范崇錫鬧彆扭,都是因為我看不慣又忍不下來,忍下來也必然是自己難受,那我寧可不苦了自己。民間裡這個忍不下來最多是處不好,要打架,那不要緊;但在官場上,在政治上,這就要命!要我一家子的命!我要是有了權勢,就會忍不住去捅更大的漏子,可是大丈夫又可以一日無權?所以我又不願意退縮。我也很難過,那就只好裝著嘻嘻哈哈油里油氣,說到底不過是海某人不懂事,不會是海某人又要和誰過不去了!皇上沒有升擢,其實我心裡一點兒不難受,尤其是面聖之後,知道皇上的意思,讓我先立軍功,再擢地位,穩紮穩打,是皇上護我,我焉能不知好歹!」
兆惠萬沒有想到,海蘭察滑稽俏皮的表面行動下深藏著這樣一份憂讒畏譏又敬畏天命的心!他不認識般瞧著這位玩到大的兄弟此時沉鬱的臉色,過去拍拍他的肩膀說:「想不到,真想不到!我懂你了,幾年不見,看來世事還真把你給磨礪出來了。不過,皇上我是真心佩服的,他一定早有洞察,所以敢於用你。馬上往陝甘,應該好過得多了。」
海蘭察心裡暗嘆一聲,兆惠雖做到軍機,其實心裡還太天真,他想:「皇上早有洞察?皇上也是人!」不過這話他藏在肚子裡,只是笑笑對兆惠說:「我大概也沒多久就要上任了。皇上有意在西北用兵,對我也是個時機也是個磨難。我這天生的狂傲性子,要是沒有這詼諧裝傻做面具,是沒法活下去的,京裡頭總是求二哥多擔待了!……不過我冷眼旁觀,京里吏治雖比地方上好,但如今中樞也不平靜。鄂爾泰病逝,張廷玉求去,然而他們的門人黨爭未休,二哥你千萬不能陷進去,要學傅相,決不摻和!當今是少有的英明主子,但英明不是……不是聖明,英明主子比糊塗主子更難處。有機會來西北幫我,軍功是硬牌子,也是你的長處。」
兆惠下意識地抬手擦了擦額角,那裡已經滿布冷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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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冰兒這一天玩得十分開心,興高采烈回宮時園子已經下鑰了,輾轉好久才記檔打開層層宮門,她原不打算再去請安,但遠遠見九州清晏還是燈火通明,知道乾隆還沒有休息,不過去瞧一下說不過去,腳里拐了個彎,順著大道一直向九州清晏而去。頭更打過也有半個多時辰了,路上幾乎沒有人,偶爾疾步而過的太監見到她,都停下腳步,躬著身子侍立在路邊,冰兒腳步輕快一路向前,沒提防迎面來了兩個人,前一個悶頭走路,幾乎要當面撞上。
冰兒眼疾手快,閃身到一邊,又是奇怪又有些惱火,仔細打量,原來是一個老臣,仿佛在上書房裡見過他露面,只是冰兒在上書房幾乎總是昏昏欲睡的狀態,但覺眼熟,也沒有認出來。那老臣身後疾步走來一個中年男子扶住,兩人都是衣冠楚楚,冰兒借著昏暗的燈光一看,老臣顫巍巍的身子前,掛著一枚仙鶴補子,是位正一品的大臣,身後男子道:「父親還好麼?」抬眼打量冰兒一眼,臉上略有不忿及疑惑之色,但在宮禁之中,他倒頗為謹慎,躬了躬身扶著父親準備走開。反而是那老臣,佝僂的樣子仿佛已是耄耋之年一般,抬起渾濁的眼睛,眯縫著看了冰兒一眼,似有詫色,卻從容對身邊的兒子道:「若澄,給公主行禮。」
冰兒一身男裝,便覺尷尬了,閃過身子道:「不必了。」那叫若澄的男子還是跪下行了大禮,略抬了抬眼皮,也不多言,倒是那老臣,眼中似有淚光,聲音卻很平靜:「臣有時陪皇上看視書房,得見公主數面,果然是長大了……皇上說臣八十杖朝,當享三老五更的典儀,臣不敢妄居,然而身子骨不好,關節尤甚,膝蓋實在彎不下去,還望公主海涵臣的無禮。」=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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