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坐了一會兒,乾隆起身要走,皇后忙命韓嬤嬤扶著,要送到門外,乾隆道:「這有什麼好多禮的!你在屋子裡好好養著,天氣好就到御花園裡走走。」皇后帶著些嬌嗔,低聲說:「皇上要去行宮,臣妾這會子多看兩眼皇上,也是好的。」
說到最後,聲音越發低不可聞,乾隆失笑道:「這不還有一個半月還多麼!瞧你!」忍不住伸手輕輕點了點皇后的額頭,見她乜著眼睛瞟過來,又是心軟,道:「你不怕吹了風,你就和朕一起吧。」
到承乾宮門外,乾隆上了步輦,皇后肅身行禮,見隨侍的人里竟沒有如意,隨口道:「今兒傳旨來的那個小太監,倒挺機靈的,怎麼不見?」乾隆乾笑一聲,也沒有解釋,只道:「回去吧。外面風大,也有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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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嬤嬤邊幫皇后卸妝邊低聲道:「打聽到了,說是御前多嘴,被皇上下令責打了三十板子,打得血淋淋的,給了半個月的假養著了。」
「御前多嘴?」皇后皺著眉頭聽了,心裡不免有疑,從鏡中見韓嬤嬤神色有些慌張,又有些落寞,更是疑竇叢生,冷冷道,「你也來騙我!」
韓嬤嬤連呼冤枉,又勸皇后不要心煩多想,左不過是個無關緊要的小太監。皇后自己想想,卻明白了,眼神一峻,旋又黯淡下來:「你不說,我也明白,那孩子多嘴,在我面前亂拍馬屁。他卻不知道,皇上最不喜歡聽的就是『嫡子』二字!」想想心酸,差點落下淚來。慌得韓嬤嬤連連勸道:「皇上未必這麼想。何況,您畢竟是皇后,皇上喜歡聽也也罷,不愛聽也罷,這孩子生下來就是嫡子!」
嫡子又如何?自乾隆十二年七阿哥早殤,乾隆諭旨里的意思,不欲嫡子繼承大統,恐遭天譴。孝賢皇后在時尚且這麼說,自己這兩年看似受恩寵,其實自己也知道遠不能與孝賢皇后當年比肩,甚至都不能和歿了的慧賢皇貴妃相比,如今就是生了嫡子,又排在乾隆心裡什麼位置?真真不可知!而想來就是心寒!皇后不願意順著這個話題再往下談,擺擺手止住了韓嬤嬤的話頭,又問:「今兒是哪宮的侍奉皇上?」
「還不是景仁宮那位!」
皇后輕輕咬咬唇,淡淡笑道:「包衣家的女兒,能有今日,也甚是不易。只是到底福薄了些,還沒有生個阿哥出來。」韓嬤嬤連忙應承道:「就是這會子就有了,也排在我們十二爺後頭。」皇后卻一點沒有高興的神色,邊通頭髮邊道:「有什麼!誰生的,還不是都得叫我額娘?」韓嬤嬤覷了覷鏡中皇后的臉色,想說什麼也沒說出來。
養心殿西圍房,乾隆給命名為「燕禧堂」,素來是妃嬪侍奉皇帝的地方。近日,令妃的綠頭牌屢被翻起,惹得後宮人等都暗暗又嫉又羨。嬪妃侍寢,歷來不許過夜,羅帳如水,煢煢燈光微微地透過來,在綢子的帳面上投了一個偌大的光暈。令妃服侍完畢,聽得身邊乾隆的呼吸漸漸勻淨,道他已經睡著了,自忖不得違了規矩,忍著身上的酸脹不適,取過散丟在一邊的裡衣輕輕披上,欲待穿上那件水紅的襯衣,卻發現已經蹬落在床前腳踏上,遂探身去撿,身子剛一動,便聽見乾隆沉沉的聲音從後頭傳來:「怎麼了?」
令妃忙回身道:「吵著皇上了?」見乾隆仍是閉著眼睛,猶豫了一下道:「剛撿衣服來著。臣妾該告退了。」乾隆卻伸出一隻胳膊,輕輕環在令妃腰間,聲音喃喃似囈語一般:「急什麼!陪朕再躺會兒。」令妃回身,昏昏光下,只見身邊這個男子唇邊略帶一點笑,臉頰明暗分明,五官尤顯得俊秀,眼睛閉著,便不似平常那般目光透亮,叫人不敢逼視,此時倒似個大男孩,慵慵懶懶地躺著,長長的黑色髮辮蜿蜒在胳膊上,胳膊上的肌肉雖不顯塊壘,線條卻流暢俊逸,結實有力的樣子。令妃忍不住心中的愛意,伸手偷偷撫了撫乾隆的髮辮,順勢躺下,凝視著乾隆眼皮上一道淺淺的褶子,冷不防他的眼睛突然睜開,倒唬了一跳。
乾隆笑道:「幹什麼?」
令妃未免有些不好意思:「只是瞧皇上……」
「瞧出什麼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