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豆子看著英祥目送佳人好遠,在後頭「噴」地一笑。英祥回首問他:「你笑什麼?」
小豆子笑道:「奴才是個沒見識的,不過大爺春心動了,奴才還看得出來。」
話音未落,英祥就是又好氣又好笑地扭頭吩咐:「巴勒!你聽聽他說的什麼屁話!給我打他!」
那矮粗漢子便舉高了拳頭,作勢要打。小豆子是精靈油滑的小廝,平素大約也慣了的,腦袋一縮,伸手架住巴勒的拳頭,嬉皮笑臉道:「大爺!這裡是佛門淨地,您老好歹離了這地兒再打不遲,小豆子挨打是小,臭了這塊地豈不是讓那些禿驢們不高興麼?」
「呸!」英祥白了他一眼,大概是素日寵慣了,邊往山門外走,邊來了一句,「你就是仗著我好說話。回頭我告訴額娘去!」小豆子這才慌了的樣子,追著求饒道:「我的好爺!千萬別!奴才再也不說那些屁話了!……其實那小丫頭片子有什麼好,哪裡值得咱們爺春心大動?一個笑臉都沒有,又那麼瘦,倒貼爺十兩銀子爺都不要,對不?」
英祥在自己人面前少了剛才的少年老成相,作勢要踢小豆子,見他皮了臉只是笑,好氣好笑又沒奈何他:「就知道唐突佳人!誰肯要你這小鬼頭,我倒是願意倒貼十兩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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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兒打馬回到園子裡,已經是傍晚了,剛到了自己住的地方,就見皇后那裡的首領太監正在恭候。她也知道自己行事不大端謹,然而不耐煩與皇后的人交涉,冷冷道:「秦首領何事?」
秦首領陪著笑道:「主子娘娘不見公主回來,擔心得緊,命奴才過來看視著。說公主回來了,一是送個信過去,二是也希望公主往後出去,瞧著些時辰,如今皇上不在宮裡,萬一有什麼事情,主子娘娘那裡也不好交代的。」
冰兒冷笑道:「尚陽堡我都呆過,不過離開園子一會兒,又是鐵桶似的皇城裡頭,有什麼好怕的?我這裡人手緊,秦首領就為我傳個消息說我回來了不就成了?」
葦兒素知皇后講求規矩,如今身懷六甲更較尋常尊貴,若是冰兒有什麼事情惹翻了,乾隆也保不了她,急急道:「公主,這可不合規矩,奴婢去就是了,也該當回復皇后娘娘一聲的。」
冰兒橫了葦兒一眼,也不再說什麼,自己進去換衣裳。洗換出來已經是半天紅紫了,她散穿一件伶俐的竹青色窄褃袍子坐在院子裡吹風,一會兒果見葦兒臉帶著一些淚痕回來,見自己瞧著,忙假裝掠發,把淚痕拭了去。冰兒道:「你就是討罵!我都知道皇后必然沒有好話說,你巴巴地趕了去做什麼?我這裡縱不理她,她又能把我怎麼樣?」
葦兒道:「主子行事可以恣意,奴才們要也恣意行事了,豈不是為自己賈禍不足,還要為主子賈禍?奴婢今天沒勸好主子,合該挨罵。」她這話說得冷冷的,冰兒倒是一愣,反而不知說什麼才好,過了一會兒才道:「裡頭有你最喜歡的糖蒸酥酪,我特特叫留給你一份的。」葦兒原是有氣沖頭,說出話來已覺得不該,沒想到是這樣的回覆,不由抬頭看了冰兒一眼,暗嘆這主子說不懂事起來極其討厭,然而對人真心實意的好處,又是叫人生恨不能的。
原想著欣慰,沒成想在園子裡逛了兩三天,冰兒又不耐煩了,對葦兒丟下句話,又出了大門。現如今也沒人敢攔她,葦兒無可奈何,只好任之去了。
這日去的是市集,熱鬧是熱鬧得緊,只是逛的人並無心思,一味地左右瞧著,商販們熱情招呼,她卻渾然沒有興致,直到逛得肚子餓了,尋了家齊楚的小店,在二樓找了個僻靜的角落,胡亂叫了幾個菜。等待的間隙,聽見樓下有個熟悉的聲音:「店家,我們爺不缺銅哥兒,你好歹把菜色做得細緻些!打著京師的招牌,燒的爐肉都不夠地道!……」冰兒好奇往樓下一望,恰見一雙眼睛也望上來,雙目一對,她急忙避開,欲待離開,又覺得自己何必如此怯了身份。果然聽見那清澈的聲音:「小豆子,別鬧了。」
匆匆吃完,猶豫著要不要就這樣下去,幾回偷偷瞥眼往下看,那叫英祥的少年公子都在氣定神閒地品著茶。冰兒暗想:難得出來一回,要是因為避他而玩不痛快,實在憋屈,於是叫店家結帳。
她這陣有些閒錢,手頭散漫,丟下了一塊碎銀子,店家為難地說:「小店小本,沒有備著夾剪,這銀子分量重了,找不開。」冰兒想了想指著英祥一桌道:「樓下那桌,我一起付了。若是還多,就賞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