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什麼?」
突然聽見這溫柔的一聲響在耳畔,冰兒才意識到自己在哭,明明不是怕死,卻怕他小瞧自己,要緊拿袖子抹去眼淚,卻見那刀柄友好地伸在自己面前,不由身子貼近了背後的古柏,問道:「幹什麼?」
「這把刀,原是你喜歡的,一直想送還給你,卻一直沒有機會。如今一別,大約是永訣了,留個念想。」阿睦爾撒納又是原先的笑容,說話略有些四聲不諧,但很流利,他露出牙齒粲然一笑,「若是準噶爾和大清有止兵戈交好的一天,來準噶爾玩吧,和你丈夫一起來,我帶你去看天山,去看草原。嗯?」
冰兒抖著手接過刀,果然是好刀,刀刃鋒利如雪,帶著精心打制的花紋,輕輕划過空中就有「錚錚」的破風聲。那個人離自己那麼近,如果拼盡全力,趁他懈怠的時候一刀刺過去,也定能傷到他,可是手抖動著,只覺得心膈間發堵,腕子終至低垂無力,竟不知何由,嘴裡飄出的是「謝謝」二字,輕得如同垂危的呻_吟,眼前一片模糊,再次抬頭,只見到一個相同的背影,換穿了一身尋常的青袍,依然高大、健壯而威武,鼻端依然存留著青草與皮革混合的清新味道,耳畔依然傳來了低沉悠遠的準噶爾民歌:
「……它見到過多少的仇敵,
它參加過千萬次征戰,
它踐踏過多少的血滴,
它帶回來的總是勝利。
如今它不敢再看那白茫茫的砂礫,
砂礫上睡著它那毫無生息的老友,
殷紅的血漿洗涮了他往日的戰績……」
斯人孤獨寂寞,青衫在樹影中倏忽不見,宛若剛才不過是一個夢境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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葦兒見冰兒從後院出來,中了邪似的兩腳拌蒜,走路都走得踉蹌,細看臉上還有沒有拂盡的淚痕,不由大驚失色,上前扶住道:「公主怎麼了?」
冰兒定了定心神,搖搖頭說:「沒什麼,回去吧。」
回去發了兩日呆,已經重新到乾隆身邊當值的英祥就帶回來一個消息:「聽說有人在承德看見了阿睦爾撒納!」
冰兒平白地一驚,仰頭問道:「在哪裡看到的?」
倒是英祥愣了神:「你的臉色怎麼雪白的?」坐在她身邊攬著肩撫慰道:「你不用擔心!我們這裡有王府和公主府的護軍,日夜看守得嚴密;再者,皇上接到線報,也已經命令駐防的提督徹查,他阿睦爾撒納除非是已經離開了承德,否則,插翅也難飛!」
「哦。」冰兒敷衍地點點頭,勉強笑問,「那麼,看到阿睦爾撒納的人是在哪裡?」
「說是安遠廟旁邊。」英祥口風一轉,又道,「不過有人說在安遠廟南邊的普樂寺也見到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