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兒心裡「咯噔」一響:安遠廟是因達瓦齊兵敗被獻俘午門,乾隆特為以「綏靖安遠」的名義修建的;而普樂寺則正是自己拜佛求籤的地方。承德為皇家離宮所在,關防嚴密僅次於京師,隨侍的侍衛和地方的番役都是耳聰目明的能幹之人,阿睦爾撒納來承德絕不是僅為了和自己說兩句話,一定還有其他謀算,而他的行蹤既然已被發現,那麼那幾日來往人員行蹤只怕也都被密切關注,自己倒是無心遇見,只怕別人想來要疑竇叢生了。
冰兒思忖了好一會兒,才對英祥說:「有件事,我要告訴你。」
「你說。」英祥早見她臉色不好,心裡直打鼓,見她又是少有的凝重神色望著自己,心不由也沉了沉,但怕她疑慮,故意做出輕鬆的樣子,斜坐在椅子上,靠著椅背上的撒花二色金蔥綠椅袱,靜靜地聽她述說。
「大前天,我就去了普樂寺……」冰兒定了定心神,抬眼望著丈夫已經露出驚疑之色的眼眸,又說,「而且,遇到了阿睦爾撒納。」
英祥臉色變幻不定,但神氣還算篤然,問道:「怎麼個遇到法?」冰兒便把那日的事一一說了,察英祥的顏色,有驚、有懼、有憂、有怕,還有說不清的莫名妒意,隨著他嘴角的微微抽動而流露出來。「我跟了你,定是為你守貞的。好在,阿睦爾撒納也沒有勉強我什麼。」冰兒想起阿睦爾撒納的眉眼,不知為何空落落的心虛,卻聽英祥說:「我信你的。」胸口一熱,眼睛裡不由凝了淚光。
然而他卻站了起來,臉望著月洞窗外的森森細竹,說:「皇上正在命各個衙門徹查阿睦爾撒納的行蹤,你這裡有消息,如果不及時報過去,怕皇上日後知道了,心裡會有疙瘩。你進行宮說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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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進宮,心裡惴惴不安,通報進煙波致爽殿,卻是等了許久才命她先到後間太后處請安,用過晚點再召見。晚上餑餑點心在太后旁侍奉,太后許久未見冰兒,喜滋滋問了好多話,最後悄聲道:「可有好信兒了?」
冰兒紅著臉搖搖頭,太后勸慰道:「這種事急也急不得,倒是你現在的身子骨要調養好了,那年你阿瑪把你弄得病歪歪的,如今臉上才算恢復了點顏色——但比起剛到宮裡時,還是差得遠了。人參你用不得,不過我這兒還有上好的阿膠,如果腸胃便利,熱熱地調好黃酒,每日喝一小盅,極是養女人的。」說罷,便吩咐身邊的宮女去取。冰兒蹲身謝道:「太后厚賞,我這裡福薄,怎麼受得起呢?」
「皇家的格格,瑤池水裡捧出的金蓮花,哪裡談得上福薄!」太后拍拍她的手笑道,「你阿瑪骨子裡還是疼你的,不過聽說他這些日子忙國事忙得焦躁,又有些不順遂,一會兒你見他,好好哄哄他——他那裡那起子大小太監,這陣子連話都不敢多說半句,唯恐惹了他的邪火!」
正說著,乾隆那裡就派人來叫冰兒了,太后道:「說曹操曹操就到,你去吧。」冰兒給剛剛那番話說得更加忐忑,跟著傳話太監到了煙波致爽。此時,乾隆已經移到西頭閣子裡,秋風乍起的時分,承德比京城涼得更早,碧紗櫥都撤換了,外面雖然還不過煙霞萬里的傍晚,裡頭卻非得點燭不可了。小宮女打起帘子,冰兒躬著身進到閣子裡,見乾隆的臉在米黃色的燈火下顯著一派暖色,然而微微上翹的嘴角卻不是笑容,眼睛定定地看著手中幾分文書,聽見冰兒請安,頭也不抬,好一會兒才說:「起來吧。」
冰兒見他畢竟有點怕,磨磨蹭蹭過去,笑問道:「皇阿瑪還在批摺子?」
「不是。」聲音中雖不柔和,但不特別冷淡,乾隆把手中的本子放在案几上,動了動盤坐得發麻的雙腿,「這幾日阿睦爾撒納在承德出沒,但神行鬼蹤,朕雖派了不少人出去,還沒有確切的消息傳回來。——你是什麼事?」
冰兒陪笑道:「沒事就不能來給阿瑪請安麼?」
乾隆冷笑道:「少耍花花腸子,那日普樂寺,你也去的吧?」
一句話直擊主題,冰兒被問愣在那裡,過了一會兒才答道:「是,正是來和皇阿瑪稟報這件事。」
「哼!」又是一聲冷笑,「過了整整三日,才來稟報,若是在軍營里,就該問『坐失軍機』的罪過砍掉腦袋了!」
雖然知道不會被砍掉腦袋,但冰兒還是站不住了,跪到在乾隆面前的腳踏上,視線低垂,只能看見條炕上明黃鎖子錦的條褥,在燈光下織金的部分亮得刺眼,先請了罪,然後期期艾艾把事情的經過說了,好半晌才敢抬頭瞟了一眼高高在座的父親。=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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