奕雯本來準備找個機會把王碩禎的許諾告訴爹娘,讓他們不必這麼擔心,不必天天不敢出門,沒想到話未出口,先挨了一巴掌。自從哥哥科舉一路通暢,他成了家裡的驕傲和注目的重點,而自己,似乎已經如敝屣般被忽視和拋棄。奕雯心裡難過,加之肚子餓了,終於伸手拔開門閂,準備去找點吃的,可門閂明明打開了,她拽了半天門卻開不開。奕雯怔了怔才終於明白:門從外面被反鎖了!
「我到底算家裡的什麼?!」
奕雯心裡大為光火,使勁搖了搖門,可惜連聽見動靜的人都沒有,她流著眼淚,從裝衣物的藤箱裡收拾了一個簡單的包裹,熟門熟路從沒有被注意到的後窗翻了出去……
奕雯任性妄為的出走讓英祥和冰兒急得茶飯不思。這會子義軍勢如破竹,官府里縣令、縣丞和一些衙役都被殺死,整個衙門就是一團散沙,再沒有人來管百姓家中人口失蹤之類的閒事。一家人顧不得外面烽火連城,出了客棧親自尋找,但偌大的兗州城,刻意要躲開的奕雯,豈是在家躲貓貓那樣可以簡單找到的?!
好在五天後,他們終於接到奕雯派人塞在門縫裡的一封信,上面用她稚嫩而尚算清秀的字跡寫著:「爹娘安好。女兒決意與清水教義軍一道,懲惡揚善,鋤奸布道,爭天奪國。望爹娘不要記掛!不孝女奕雯敬上」
字跡不錯,語氣也是奕雯的語氣。兩個人捏著信幾乎要暈了過去。一夜之間,冰兒就在丈夫的頭上看見絲絲白髮,英祥少有地痛哭流涕:「都是怪我!我不該不分青紅皂白下手打她……也怪我從小太任著她的性子,釀出這樣的大禍!都是怪我!她還這么小,又是一個女兒家,這從逆的罪過和這段經歷,叫她將來會變成什麼樣子……我都不敢想……」
這時反倒是冰兒撐得住些,抹去眼淚勸他:「事情已經發生了,多想也無益。奕雯年紀雖小,好在頭腦聰明,願她吉人天相,好好兒地平安渡此一劫。你放寬心吧,日後的事日後再說,女兒大了,心生外向,也不是我們能夠控制得住的!」
這支烏合之眾的義軍,也並沒有支持很久。教主王倫在臨清的大部隊,雖然對付綠營軍所向披靡,但當朝廷真的調集驍勇的健銳、火器禁衛軍千餘人,由作戰經驗豐富的舒赫德帶領著火速趕往臨清後,這些喝下「仙水」,以為自己能夠刀槍不入的窮苦無知百姓,在體驗了一把「翻身做主」的快樂之後,很快發現,他們的所謂「仙力」和勝利,在鳥銃、劈山炮、佛郎機等火器的攻勢下,根本不堪一擊!不過區區兩個月,臨清被攻陷,王倫藏在民人家,也很快被告發,他見大勢已去,舉火自焚,他的義女烏三娘中鳥銃而亡。這場鬧劇般的白蓮教起義被嚴酷封殺,臨清的義軍被官軍一一捉拿,或凌遲、或大辟、或枷號、或充發、或鞭杖,也有無數人或是害怕,或是不堪折辱,尋了自盡的,一時間臨清舊城血流漂杵、屍骨遍野,活似地獄畫卷展現在人間。
王倫本人之外,舒赫德還要協同山東官府,捉拿他的五服族人株連問罪,少不得回到兗州,展開排查。但兗州王倫最近的一支,卻消失了似的,再也尋不到蹤跡。
奕雯也和王倫之子王碩禎一道消失了。
英祥托官場的朋友去舒赫德那裡招呼,只說是女兒被王倫的教眾劫持,不知所蹤,央官府幫著追查下落,可是所有在扣的囚犯里找遍了,甚至符合奕雯年齡、性別的屍首也找遍了,人就跟蒸發了似的,連一點蹤跡都尋不見。倒是那個受託的人勸解道:「別說你女兒,官府布下那麼密的天羅地網,只為著找到王倫的長子王碩禎,可也一點消息都沒有呢!少不得自己想想開,放寬心,以後慢慢再找吧,若是上天垂憐,你們一家還有再團聚的一天!」
英祥在這兩個月中,憔損得老了幾歲一般,眼看初冬將至,全家還停留在異地客居,再耽誤下去,只怕得在山東官路上或運河的船隻上過年了,實在不成話。在邵則正等的苦勸下,只好放棄繼續找尋奕雯,轉道旱路,一路向京城而去。
作者有話要說:山東兗州清水教王倫起義,時間本應在乾隆三十九年。
☆、喜憂參半回歸路
到京時已經臨近過年了,奕霄見到家人,高興不已,給父母請安問好之後,目光朝四處找了找:「咦,雯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