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並未多言,靜靜等著冰兒猶豫不決地伸手把玉佩拿了回去,這才滿意地笑了笑,說:「起來吧。奕霄,你到外面候著。」
冰兒握著玉佩,那上面還帶著乾隆的體溫,潤滑如膩脂一般。乾隆坐回條炕上,靜靜地看著她:她不再是風華正茂的年紀,白皙的皮膚比以往少了光澤和紅潤,眼睛也不如以前清亮靈動,恍然間讓他想起了孝賢皇后,凡經霜雪磨洗的人,反添一種沉靜內斂的氣度,讓人覺得琢磨不夠,看不夠。乾隆終於幽幽道:「五年前朕南巡到杭州,巡撫蘇昌把它當做進獻的貢物給了朕。朕讓他去徹查,只查出了東西出自蘭溪縣的當鋪,其他消息一概否然,真是飯桶!朕又因為那拉氏的緣故,離開得匆忙,便也沒有來得及細細找尋你。好在——」他又像是笑,又像是嘆,頓了好一會兒才又說:「好在還有再見面的機緣。這些年過得很辛苦吧?」
冰兒抬手拭了拭眼角,含笑道:「還好。最艱難的,莫過於長子早夭,其他的,都熬得過來。」
乾隆頓了頓說:「那你女兒是怎麼回事?」
冰兒道:「她太任性了,被訓斥了幾句,就離家出走。我們都不知道她怎麼會和清水教的人有關聯!」她語氣漸漸變得著急:「皇上,我再不孝,也斷不敢和皇上作對、和朝廷作對!這次事出,實在太出乎意料,還請皇上手下容情,放孩子一條生路!」
乾隆似是想了許久,才說:「先讓刑部查問吧。」
冰兒已經忍不住飲泣:「她才十三歲,只是個不懂事的娃娃。若是交由刑部,其他不說,刑訊就能要她的命!皇上開恩,有什麼要問的話,讓我先來問可好?」
乾隆道:「朕可以讓你們見一面,但是現在捉拿王碩禎是朝廷要務,眼下他藏在哪裡,暫時只有這兩個清水教教徒被捉拿,你若問不出實話,朕可不惜刑訊!」
這真是個可怕的消息,冰兒不敢想像若是刑訊,奕雯會遭怎樣的折磨。不過乾隆算是首肯自己先去問詢,也算是給奕雯一線自救的生機。她不敢在此刻過於糾纏,含淚叩首謝恩。
乾隆看她心酸而不言的樣子,心裡也有些作痛,但多年來喜怒不形於色慣了,只淡淡說道:「你和英祥在外這些年了,本來就是當做圈禁、流配處罰的,如今日子也該扣足了,但是如今你女兒的事情出來,朕暫時還不能恢復你和英祥的名位,太過張揚了,或許會惹物議。你可能再忍一忍?」
冰兒道:「我回來並不是準備做回當年的身份的。只要兒女平安,我再無奢求。謝皇上垂憐!」
乾隆皺著眉道:「你還在叫『皇上』?」
冰兒知道他渴望自己叫他什麼,可是這麼多年過去了,不知為什麼,有三個字總是出不了口,只好低著頭抿著嘴。乾隆雖然失望,但也無奈於她,嘆了口氣道:「好吧,你也習慣習慣吧,不張揚是好的。奕霄在這裡你放一萬個心。以前認識的人你也不妨多跑跑,為奕霄以後鋪鋪路。你舅舅去了緬甸,未打勝仗,身子骨已經不行了,現在在回京的路上,大約不久也要到了。不管你是不是朕的公主,回來了,少不得有人照應你,從此後放寬心,好好享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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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兒回到家裡,渾身被抽乾了似的,見奕霄滿腹心事的樣子,對英祥道:「見著了,沒有怪罪。我現在累得不想說話,以前的事兒,你跟霄兒說罷。」
她躺回床上閉目養神,隱隱能聽見英祥和奕霄講些什麼,過了一會兒是奕霄的抽噎聲,只覺得心裡滿滿的都是疲憊,可偏偏絲毫睡意也無,腦子裡亂成一團麻。不知過了多久,英祥來叫她吃飯,冰兒搖搖頭道:「不想吃。」英祥溫暖的手過來探她的額頭,好一會兒才說:「怎麼好不吃飯呢?」
「一頓不吃,沒什麼的。」冰兒睜開倦眼望著丈夫深情的神色,勉強笑一笑問:「都告訴了霄兒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