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得雖絕,冰兒明白此刻軍務緊急,要趕緊捉拿這個藏身的內線,以免朝廷再次失手,乾隆實際已經算是放低姿態在和自己談判。她猶豫著,都顧不上去擦一擦臉上的淚痕,終於抬頭淒淒問道:「皇上說的可是真的?真的能饒他一命?」
乾隆道:「若是遭你脅迫,他也算是倒霉到家了!」
「我知道,皇上要查,也沒有查不到的……」冰兒吸溜著鼻子,慘然一笑,「確實是我脅迫,望皇上給他一條生路……兵部捷報處的主事盧寶潤,原是我們在蘭溪的鄉里,到京之後頗有往來。我央他把關於清水教和奕雯的奏報告訴我的。」
乾隆皺著眉,不置可否,好半日才說:「你回到府里,等閒不許出門。」
「是。」冰兒暗自慶幸,臉上繼續做戲,絲毫不敢顯露半分。正準備起身告退,突又聽乾隆道:「等等!」他扭頭對外頭說:「傳領侍衛內大臣海蘭察,傳軍機章京博奕霄。」
冰兒心一拎,抬頭見自己的皇帝父親正襟危坐,面無表情,不知葫蘆里賣的什麼藥。她不由惴惴不安起來,跪得兩膝酸麻,才見海蘭察和奕霄的綠頭牌子遞進來。與海蘭察原本也是熟識的,冰兒回頭瞥向他,見他也已經老了,臉被西北的風吹得黝黑髮紅,粗糙不平,一臉的鬍子顯得粗獷,然而眼睛裡那種亦正亦邪的神色未變,還是當年的海蘭察,拿捏準頭總是那麼得宜,手段花樣總是叫人無法對抗,只怕這些年沙場磨礪,更添能耐。
海蘭察猛地一見有女眷在內,本能地退了半步,一時沒敢進門,乾隆的聲音適時地沉沉響起:「不必迴避。都是故人罷,此來雖沒有敘舊的辰光,總算當年協作過,該慨嘆時光荏苒呢。」
冰兒知道他語氣里有嘲諷自己的意思,也只好忍著。海蘭察已經認出了裡頭這人,其實更為尷尬:自從慕容業解京,他知道這位公主恨死了自己的無情寡義,加上自己十多年來都在西域征戰,連見面說句「抱歉」的機會都沒有。此時在御前,又不敢有絲毫沖犯,只能在給乾隆行了大禮之後,又特意向冰兒磕了個頭:「公主玉安!」
冰兒偏過腦袋避讓:「海大人喊錯了!」
乾隆早換掉了剛才怒氣勃發的神色,淡淡對海蘭察道:「這次進剿清水教的事,朕看了你的奏報。兵戎相交,勝負難料,何況裡頭也有朝廷中人的問題,你不必請罪。朕剛剛查到,私泄軍機秘要的,是兵部捷報處的一名小吏,名叫盧寶潤的,既然泄密,少不得國法論處。先將他革職逮拿,然後你和兵部、刑部就在這一兩天裡會同審理一下。事體重大,不必看顧他是科舉上來的臣工,該用刑時無需客氣。一應消息用密奏回報於朕。明白?」
這裡頭信息不少,海蘭察仔細體會了一下,磕頭稱是。
乾隆冷淡地瞟了冰兒一眼,又對奕霄道:「聽說你就要娶親了,朕尋思著你身上不過是七品的職銜,似乎還卑微了一些。既然並不是科舉上來的,朕索性提拔你為三等侍衛,可以在宮禁行走,迎親的時候亮出五品的招牌,要好看得多。」
奕霄覺得驚愕,可是聖諭下了,又不是壞事,少不得要謝恩,急忙向乾隆磕頭。乾隆又瞥了女兒一眼,冷冷一笑,和顏悅色對奕霄道:「海蘭察打仗極有本事,不過這麼多年沙場征戰,受了不少傷。朕不大捨得他再行勞苦。進剿清水教餘孽的事,其實並不算十分煩難,朕打算讓你練一練手,由海蘭察襄贊,你來做這個主帥。」
奕霄不由愣住了,好半天才說:「臣……臣不習武科,只怕會誤事……」
乾隆笑道:「誰是天生就會的?謝安是武將麼?諸葛亮是武將麼?誰不是成就於武功?為朝廷辦事,並不只在文字上的功夫,『若個書生萬戶侯』,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