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祥加急步伐向前,欲待阻止冰兒,人還未到,先聽見一陣紛亂,旋即一聲響亮的巴掌聲,他不由有些慌了,三步並作兩步趕過去,見一名小侍衛臉漲得通紅,一手捂著腮幫子,低頭跪在地上連連頓首,旁邊人一副瞠目結舌的模樣,見英祥來了,都是鬆了一口氣,為首的侍衛班領——亦即剛剛說話的那位趕緊說道:「您可來了!這情勢,還得您來排解……」
英祥尚未來得及問清緣由,冰兒已然哭著撲到他懷裡,揉著他的衣服推搡:「如今是任什麼人都可以欺負我了!我這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英祥不知道怎麼會鬧得這個地步,扶住妻子,徵詢的眼光望著門口的侍衛和護軍們,可他們個個噤若寒蟬,低著頭不則聲。反倒是跪在地上的那個,撒開捂臉的手,摘掉帽子磕了三個響頭,說話間帶著泫然欲泣的聲調:「奴才該死!奴才該死!」英祥看他,不過是弱冠的年紀,衣著雖是統一的,腰帶上繫著的都是些漂亮器玩,大約也是個官宦世家的子弟,從來沒受過什麼委屈的。英祥輕聲道:「這麼晚了,不要裝什麼幌子出來,給街坊看著鬧笑話!都散了吧,有什麼明兒再說!」
他不怒自威,周邊人都不則一聲,默默退了下去。英祥扶住冰兒,聞到她鬢邊的酒氣,不免有些生氣,壓低聲音道:「你真醉了麼?趕緊地跟我回裡面去!」
那廂不再鬧騰,乖乖地被他扶著,乖乖地進了後院。裡頭的丫鬟嬤嬤趕緊端水來給冰兒洗漱。英祥道:「換冷手巾!」親自把冰涼的手巾擰到半濕,在冰兒滾燙的額頭、臉蛋、手心裡糙糙地抹了一遍,又叫人送茶,見她臉上酡色褪淡了,才遣退服侍的人,把她一把拉到床邊,氣沖沖道:「家裡已經夠亂了!你也不是小孩子了,能不能別再鬧了?!以後再讓我看到你這么喝酒——」
發狠的話說不出來,只是賭氣似的使了五六分力氣在她臀部掐了一把,見她不吭聲也不叫痛,仍是不勝酒力一般轟然倒在床榻上,閉著眼睛似乎已經睡著了,也不知道她是真醉了還是借酒裝瘋,無奈地幫著把她的鞋子脫了,雙腳抬到床上,拿薄薄的絲綿被蓋著,自己也吹熄了燈,解衣上床,迷迷糊糊在睡夢中,仿佛聽見她輕微的啜泣聲,只是英祥他自己也是身心俱疲,沉沉夢魘中,也顧不得身外許多了。
作者有話要說:
☆、動唇舌如臨刀劍
早上,就能看出這日是個艷陽天,天邊一絲雲彩也沒有,剛剛嶄露頭角的太陽已經在發射著它的炎威,院子裡鳥鳴陣陣,樹陰微動,卻感覺不到風涼。最早起來灑掃庭院的小丫鬟見女主人披著衣服踏下台階,忙放下掃帚,垂手請安:「夫人今日起得好早!可要吩咐廚下為您預備早點?」
冰兒搖搖手道:「不必了。中酒睡不好,不如起來散散,一會兒困意來了,也許還睡個回籠覺呢。」
小丫鬟抿嘴兒甜甜一笑,道:「也是的,那麼,奴婢就不咋呼著叫其他人過來服侍了,清清靜靜的,一會兒還能再睡著的。」
冰兒對這善解人意的小丫頭一笑,過去輕輕拍拍她的後腦勺:「你真是聰明伶俐!」又道:「我到前面看看。」
小丫鬟只管粗使、服侍,管不到主子的許多事,正被誇得美滋滋呢,越發乖巧地點點頭。
慢慢順著抄手遊廊踱到前面,二門內是個穿堂,中間擺著一架紫檀雕人物山水的大插屏,穿過這個穿堂,過二門後便是正門的影壁了,再過影壁……冰兒輕悄悄走過去,門上幾員值侍的侍衛釘子似的杵在那裡,旁邊,乃至圍繞這座公主賜園四處的,還有幾十個護軍,亦是輪班兒值守,日夜不息。
她仔細看了看,昨兒被她打的那個年輕侍衛也在那裡,臉頰上余著一些粉紅的指痕,面無表情,眼睛中還是有些委屈。冰兒上前,掃視了幾個人一眼,大伙兒立刻緊張了起來,怕昨晚上那段再來一遭,自己職責所在,不敢不盡職,但是面前這女子又有個惹不起的身份,橫豎都會很尷尬。冰兒帶著些似笑不笑的表情,最終盯住了那個年輕侍衛,點點手,和藹地說:「你過來。」
那侍衛心陡然一拎,戰戰兢兢上前,打了個千兒請安。冰兒偏著腦袋問:「昨兒我不該動手的,還疼不疼了?」
那侍衛聲音瓮瓮地道:「回夫人的話,奴才昨兒個犯過,這點子懲處,實在當不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