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王府的管事對後面冰兒的儀衛客氣地說道:「侍衛大人們請花廳里坐,各位軍爺請到外廂房休息,車馬跟我到後頭餵食草料。」譚青培臉色大變,原地站著沒動。可巧這時,一陣腳步聲從二門裡面傳出來,傅恆,著一身紺青色袍子,身後跟著些服侍的人,出現在了眾人眼前。
傅恆慢慢地走近,冰兒眼前仿佛蒙著一層霧氣,看著他花白的頭髮和滿臉的皺紋,然而目光慈祥,視她如子女一般。這位深受乾隆信任的軍機大臣,平素勤勉國事,任勞任怨,而又能與同僚為善,待人寬仁大度,是朝中交口稱讚的能臣賢相。自己年幼失恃,娘舅常常和親額娘一樣,真誠地關懷愛護她。此時,他見到自己,那雙因病痛勞累而顯得有些無力失神的眸子,霎時點亮了,滿含著熱切的笑意,躬了躬身子準備向自己行大禮。
冰兒搶上幾步,跪在傅恆面前,哽咽道:「舅舅萬安!」
作者有話要說:
☆、謀中謀因愛生錯
「不可!不可!」傅恆見她反過來向自己下跪,慌忙上前扶掖,「哪有您給我行禮的道理?這君臣主次豈不都反了?」
冰兒就勢起身,迅速抹去眼角的淚水,免得影響視線。果然,眼角餘光可見站在馬車邊一直拖延著不離去的譚青培,唇角扯出一絲獰笑,突然伸手撥開面前幾個人,發足向傅恆奔來。
「尹岱額!」冰兒尖銳的聲音霎時響起,如同裂帛穿雲一般。而一直偷偷、牢牢盯住了譚青培的尹岱額,幾乎是剛剛聽到這聲召喚,已然蹦了起來,他事先早有準備,拉開手邊的弓箭,一支羽箭帶著「嘶——」的破風聲,只朝譚青培後心口_射去。
譚青培聽見身後風響,不及後顧,俯身避讓,箭鏃從他後腦上飛過,鋒利的邊緣刮出了一道血痕,才偏轉了方向落在地上。譚青培來不及考慮自己被出賣的問題,只見傅恆就在自己面前,他的雙眼瞪得充血,不管不顧撒開雙袖——每每進園子裡都要搜檢,只有這回出門,他在客棧做好了完全準備——袖中藏著柳條編的瓶子,扭開蓋子,幾條通體漆黑,帶著金環的毒蛇「噝噝」地遊動著,直衝著人多的地方而去,速度幾如閃電,但是到了人前,那幾條蛇卻又彷徨不前,豎著三角形的腦袋,露出口裡黑色的毒牙,遷延了一會兒,竟然轉身又遊走了。
譚青培目瞪口呆,這時才想起什麼,恨恨地瞪向站在傅恆身邊的冰兒,果見她冷峻臉色中帶著一些松乏,大約經歷過極度的緊張,此刻舒了一口氣。他胡亂地在身上摸著:身上還有事先預備的小銀鏢,上面餵著劇毒,若是能蹭破點皮,也是見血封喉的。卻不料他出手雖快,不及早有防備的尹岱額——小伙子事先約過幾個伴兒,趁譚青培一副心思全在傅恆身上無暇他顧,一張鋪天大網一把罩住了他,這些宮裡侍奉的小侍衛,武功未必多來得,但是平時伴駕獮獵,這些擒拿的技巧極好,幾下一繞,就把譚青培牢牢地捆在網中,他手中的毒鏢,在他被縛時「噹啷」落地,就在眼前,他卻夠不著了,隨即,毒鏢被尹岱額一腳踢開,更是只能汪洋而興嘆。
這急變讓不知情的眾人都目瞪口呆,不過變起雖遽,好在傅恆毫髮無損,而刺客此時如同被瓮中捉鱉。福康安第一個跳出來攔在父親面前,繼而轉臉看著冰兒,恨恨問道:「這個人是怎麼跟你混進來的?!」他瞧著冰兒此刻仍鬆弛不下來的緊張神情,又瞧瞧死死拉著網繩的尹岱額等人,又瞧瞧依然在掙扎不休的譚青培。福康安愛讀兵法,好研史書,是個反應迅捷而智慧的人,連起來一想心裡便明白了三五分:雖然她消弭了這件事——可這件事也是她挑起來的!
「康兒不要無理!」傅恆在一驚之後臉色有些發白,此刻很快鎮定住了情緒,但是面上的潮紅又一次泛了出來,咳嗽了幾聲硬克制住了。他見福康安緊緊捏著拳頭幾欲殺人的架勢,怕他衝動,上前輕輕把他拍開,徵詢地望了一眼冰兒,旋即轉向鎖在網中的譚青培,和聲道:「這位老人家,不知傅恆是何處有得罪冒犯的地方?」
譚青培許久掙脫不開,絕望到頂點後反而冷靜下來,被怒火燒得通紅的雙目直直地盯著傅恆,突然爆發出一陣尖利的狂笑:「『得罪』?!『冒犯』?!你這個偽君子在淫我愛妻的時候想到過這兩個詞麼?」
這話說得太不客氣,傅恆臉色大變,踏上兩步懍然問道:「你這話我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