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人見皇帝瘋魔了一般對著空空如也的條炕自言自語,都不敢打擾,也不敢插話,面面相覷,屏息侍立在一旁。
「皇上,已經交了未時了,您還沒有用晚膳,是先進點點心,還是……」遠處終於傳來服侍的太監小心翼翼的聲音。
「知道了。叫長春宮的小廚房簡單預備吧。」乾隆收了淚,聲音如常。回身撫著條炕上的紋樣,輕聲道,「若能不生帝王家,也許能多享些平常人的幸福。」
自這日後,乾隆一連幾天都懨懨地毫無精神,過幾天後的一個下午勉強進了些膳食,又遣御醫來請了脈,御醫只覺得老皇帝雖無病症,卻有些氣鬱而血虛的表徵,象徵性地開了些湯藥。馬國用瞧乾隆無精打采的樣子,道:「皇上,今兒內奏事處沒有什麼緊要摺子,你歇個中晌,養養精神。」
「睡不著的。」
「皇上!閉閉眼睛也好。」
乾隆沒有再堅持,任他服侍著寬了衣服上床,沒成想片刻後馬國用就聽見了他的鼾聲。見皇帝睡得香甜,馬國用悄悄放下帳子,躡手躡腳準備離開,到了門口,見一個小太監一頭油汗,正焦急地向裡頭張望,不由輕聲呵斥道:「你哪個宮的?幹什麼?萬歲爺好容易睡著了,要是被你吵醒了,我看你要腦袋不要?」
小太監擠出個難看的笑,陪著小心道:「大總管,我是翊坤宮裡的。我們惇主兒前一陣不是說天癸不至,貴體欠安麼,今兒剛喚了御醫好好把了個脈,發現竟是個喜脈!」他壓低了聲音道:「總管!你曉得的,萬歲爺聖壽六十有五了!尋常人早是那個了——到底萬歲爺龍馬精神,又讓後宮添了喜,這不是好事?!」
馬國用一聽也覺得高興,笑道:「我明白了,待會兒萬歲爺醒了,立刻就讓你進去回稟,這個彩頭歸你!」
小太監笑道:「馬總管一向體恤我們!其實奴才也不圖這個彩頭,只是太醫說已經一個多月了,我們主子還有點胎漏,怕要格外小心著點。」馬國用道:「那是自然。我待會兒和皇上回,叫太醫院日夜值班,好好保著這一胎。」突然聽見屋裡似乎有動靜,馬國用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拿捏著步子走了進去,進門見乾隆怔怔地坐在床邊,沒有穿鞋,白綢襪子直接踩在腳踏上。
馬國用慌忙過去,跪著給乾隆穿上鞋子,口裡絮絮叨叨道:「主子爺!這天兒還有些倒春寒,您身子骨千萬不能受涼!起來了,您叫奴才進來伺候便是。——奴才這裡還有個好信兒要告訴皇上呢!」
乾隆深吸口氣,仿佛才醒過來似的,問道:「什麼好信兒?」
「惇主子——惇嬪,太醫把了脈,說確定是喜脈!皇上又要有個小阿哥了!」
此時後宮已經十多年沒有聽到皇子皇女出生的啼哭了。乾隆又是一怔,馬國用覷見乾隆神色,平淡中帶著些驚愕,仿佛做夢一般。許久,乾隆方笑道:「這果然是喜信!報喜的太監賞!」馬國用暗暗舒了一口氣,喜滋滋答應了,正準備退下,聽見乾隆喃喃道:「朕還說怎麼做了這麼個怪夢,居然應驗了……」馬國用看看皇帝,見他臉上神情溫柔喜悅,極是少見,不知道是不是由於惇嬪的夢熊之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