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書信,顧擇齡憶起尚在京城時的一件事——
陛下信任方柳,勝過信任朝中所有官員,乃至勝過信任身為其親生外祖的鄒相。因她心知肚明,雖然鄒相支持她愛護她,可時至今日仍時不時困於她女子的身份,致使事情陷入碰壁的境地。
譬如任用女官一事。
當明新露生出用女官的念頭,並以此請教近臣之時,其便立時反對道:「不可,這成何體統?!」
明新露不解:「有何不可,朕亦是女子。」
「陛下乃是天子之軀,九五至尊,自是與旁人不同。」
「既如此,那為何陳勝吳廣要喊『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
彼時,顧擇齡站在鄒相後方,不曾開口言語。曾經熟讀的聖賢書教導他,鄒相所言並無不對,古往今來少有任用女官的朝代。
可少,並非沒有。
這般想著,便見陛下拿出一封信,緩緩說道:「朕意已決,不必多勸。此前朕便傳信問過方愛卿,你們且瞧瞧方愛卿回信。」
說罷,將信遞給身旁太監總管,又在近臣中傳閱。
信傳至顧擇齡手中,他伸手接的恭敬,垂首打算仔細翻閱,入眼看到信中開篇便是——
「此事可為。
女子德才兼備者眾。
若成,陛下之功,大周之幸也。」
僅讀一句,便覺羞愧。
思及此,面對方柳回京一事,顧擇齡正容亢色道:「此話怎講,方大人才高行潔至此,何處無有用處之地?!」
見他倏而這般激動的情狀,方柳戲問:「顧大人不自信能光興北州嗎?」
顧擇齡:「並非如此……」
「那便是了。」方柳緩聲道,「此地,已不需方某駐足。」
顧擇齡深覺悵然,無法與之共建北州繁榮昌盛的風光,卻也不再多勸,只問道:「方大人何時動身?」
「明日。」
「明日返京?可否太匆忙……」顧擇齡皺眉不舍,「若可以,顧某還想招待方大人一番,設宴餞行,以祝大人日後官途坦蕩。」
「不必依依餞別,無端增添許多悵惘。」
顧擇齡無奈,卻又有種塵埃落定的安定之感。
一如既往。
行事隨心所欲,且從來當機立斷,悲歡離合僅屬於追隨者,仿佛是木人石心。可偏偏,他又是最柔情俠骨之人,持劍殺人衣襟染血都顯得清冷慈悲。
顧擇齡輕嘆一聲:「如此,顧某便不再多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