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拂衣反應極快,額心劍印閃爍光華,瞬間召出命劍,月華般的光芒在周身圍成密不透風的結界,清頎的身影沖天而起,就要御劍而去。
他心裡此時只有一個念頭:不管發生什麼,只要離拂衣崖遠一點。
可四面八方天空中層疊豎起巍峨的法相,一重重巨大的虛影如同神佛,手結法印,怒目圓睜,尊者境界的力量毫不留情傾斜而出。
燕拂衣像撞上縛網的飛鳥一樣被狠狠打落,他在蔓延全身的寒意中豁然抬頭,牙關緊咬,唇角不住溢出鮮血。
太看得起他了。
不過是捉拿小輩逆徒,竟累得兩位尊者親至,讓崑崙道宗掌門——靈音法尊李安世,用出成名的法術。
百納千重身。
尊者縹緲的聲音悠遠厚重,猶如銅鐘巨震長鳴。
「燕拂衣——」
天地間重重圍起的法相一同低頭,淡漠地注視著中央被迫壓跪的身影。
「你可知錯?」
李清鶴銀鈴般的嗓音低低地在背後響起:
「大師兄,你可知錯?」
「……」
燕拂衣眼中滿是血光,他跪在一片殘花里,肩上是山脈一般沉重的傾軋,頭痛欲裂,全身經脈如同要炸開一般。
所有人都看到,那個引發如此大陣仗追捕的逆徒,竟在眾目睽睽之下,默默地笑了。
「弟子,實在不知,」燕拂衣的聲音很輕,「何錯之有。」
「死不悔改!」
靈音法尊重重一哼,燕拂衣肩上的重量一時之間竟又沉數倍,他悶哼一聲,膝蓋都被壓入泥土,渾身骨骼發出不堪重負的脆響。
掌門聲音中含著濃濃的怒意。
「只在門派中橫行狂悖也就罷了,若不是妖王親至,本尊竟不知,你如此膽大包天,竟敢不顧仙妖兩族盟約,設計暗害妖族少主,百般折磨,強行訂下靈契!」
……什麼?
即使燕拂衣已經做好準備,可聽聞這個實在荒謬的罪名,還是不免愣了下神。
他在滿目血色下勉強抬頭,望向遙遠的天際。
果然,在師尊和掌門身側,竟還站著第三位高高在上、滿面怒容的尊者。
尊者滿頭華發,雙瞳深紫,舉手投足之間,濃重的妖力如同怒卷的火。
這樣的氣場,想來便是當今萬妖谷的妖王了。
燕拂衣頂著重壓,漆黑的眸子不卑不亢地注視過去。
「弟子不曾行此卑劣之事,」他聲音仍如劍意般冷然,「請掌門明察。」
「不曾?」是妖王先冷笑出聲,「靈音君,你門下的弟子,當真嘴硬。」
妖王微微側身,身後走出一位衣著華美,紫發紫瞳的少年人。
「惑兒,」妖王聲音陰冷,「你來認認,可不要冤枉了好人。」
燕拂衣與那少年遙遙對視,驟然一陣眩暈。
小花在拂衣崖始終不曾化形,可他最初救他,便是因為他的人形,與師兄生前,曾有幾分相似。
這張臉,燕拂衣刻骨銘心,時隔三年,也能一眼辨認出來。
曾日日在燕拂衣懷中撒嬌賣乖的小蛇高高昂著頭,注視著跌落塵埃的青年劍修,紅瞳中滿是陌生的恨意。
「就是這個人,」妖族少主輕描淡寫道,「兒子絕不會認錯。」
燕拂衣在此時竟想笑,可唇角似有千斤重,怎麼抬都抬不起來。
他垂下眼睛,發梢被風吹過眼角,隱隱有些刺痛。
果真是……蛇妖。
他早該知道,蛇血性冷,怎麼捂,都捂不熱。
第5章
燕拂衣沒有反抗,也無力反抗。
連日透支,他的身體本就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
更何況,方及弱冠的金丹劍修再是如何天才,在修行千年的尊者們面前,仍不過是個渺小的孩子。
最重要的是,燕拂衣不願冒一點險,讓這片山谷承受更多毀傷。
在掌門刻意的壓迫下,燕拂衣甚至連神志清醒都未能保持多久,很快陷入一片被疼痛撕扯的黑暗。
再醒來時,他發現自己跪在一處高台上。
高台周邊都是虛無,唯有背後矗立一把貫通天地的巨劍,巨劍柄上垂下長長的鎖鏈,將受刑者兩條手臂高高吊起,在需要的時候,可以接引天道雷罰,懲治離經叛道的罪人。
燕拂衣勉力抬起頭來,那兩道黑沉的鎖鏈像是連接著天穹,看不到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