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卻忘了想,或許燕拂衣當年,也不是故意的呢?
爹爹總說,燕拂衣是個魔障,是將整個崑崙都攪得不得安寧的罪魁禍首,可李清鶴沒法總這麼說服自己,他畢竟還不是他父親。
於是近日他總是噩夢連綿,在夜裡滿身冷汗地醒來,最後好像不得不痛恨地承認:他成了和燕拂衣一樣的罪人。
可能也正是因為這個,再一次看到燕拂衣的身影時,他才會選擇偷偷地跟上去。
只有在燕拂衣身邊時,那種幾乎將自己淹沒的罪惡感才會稍稍減少,李清鶴說不清那種感覺,就好像他們既擁有了同樣的罪,便理應成為同一陣營的人……他想,自己或許可以勸勸父親,或者可以幫幫燕拂衣,護著他,給他找一個藏身之所。
李清鶴自覺給出了最大的誠意,他五年多沒跟燕拂衣說過一句軟話,可他都願意言不由衷,迂迴地求燕拂衣留下來。
沒錯,他嘴上說著「永遠不要回來」,其實只是想說一句:「留下來。」
可燕拂衣頭也不回地走了。
他竟敢……
李清鶴又劈死一隻妖魔,自己肩上也硬挨一刀,血流如注,他身形一個趔趄,往地上倒去。
可他竟還在走神,因為連貫的思緒在那一瞬間被打斷了。
李清鶴很茫然地想:燕拂衣他……竟敢什麼呢。
巨大的刀鋒就是在這時迎面劈下來,李清鶴愣愣的,他能看見那鋒刃上森寒的冷光,周遭的一切分明都被拉扯得那樣慢,可他的身體也像被夢魘拘住,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即將奪走自己性命的噩夢。
金光一閃。
李清鶴眼前一晃,差點被那璀璨的劍光激得流了淚,可他半點都顧不上,那其中熟悉的劍意讓他的心都差點跳出喉嚨,那三個熟悉的字險些就要衝口而出。
「……」大師兄!
秋水長劍輕易撥開魔修的刀,乾脆利落地刺進心臟,那道清瘦的身影逆著光,朝他轉過臉來。
李清鶴被自己噎住,狂跳的心像秤砣一樣砰地落回去,後知後覺的冷汗卻唰地一下浸出來。
那是張陌生的面孔,是位梳著高馬尾的少年劍修,長一張娃娃臉,劍意凌厲,望著他的神情也凌厲——不像是看被自己救下的道友,倒皺緊了眉,目中充滿不忿的敵視。
李清鶴心裡閃過一絲不舒服,卻還是趕緊起身,禮貌抱拳:「多謝道友……」
對方卻轉身就走,風中飄來好像並沒有刻意壓低聲音的話。
「原來是這個大白眼狼,早知道不救了。」
李清鶴:「……」
他本能地心中一怒,上前一步,就想與那人嗆聲,可少年劍修已飛遠了,往另一個高聲呼救的修士身邊疾馳而去。
那修士大聲慘叫:「鏽崖小師兄!救命啊!!!」
少年劍修一劍劈過去:「喊毛啊,廢物!」
李清鶴:「…………」
原來是無差別攻擊,那沒事了。
魔族的這一波攻擊被艱難抵擋住,潮水一般的魔修暫且褪去。
李清鶴嗆出一口血,將慣用的唐刀和鞭子收回乾坤袋,滿面陰沉地往回走去。
事情遠遠沒完,魔族的攻擊明顯在一波波增強,誰也不知,下一次,會否就是真正的滅頂之災。
李清鶴心煩意亂,在注意到正前方過於熟悉的身影時,想再避開,已經來不及了。
問天劍尊商卿月正站在那裡,周身是一片殘缺不全的魔修屍體。
第37章
商卿月也看見了他:「清鶴?過來——師兄正擔心你。」
這位劍尊寡言, 即使見到消失多日的師侄,臉上也沒什麼波動,能多說出幾個字, 已然是與眾不同的優待。
倒是他身側, 有位眉眼溫柔的女修, 見李清鶴一身的血,便把他叫到身邊,縴手微揚,一層淡綠色的、細砂一般的微光籠罩住李清鶴周身, 一眨眼的功夫, 他身上所有深可見骨的傷口, 便都不見了。
李清鶴連忙行了個禮:「芮木醫尊好。」
這位與商卿月一樣,是大乘之境的尊者——天下醫修之首, 空天藥廬的掌門, 空儀檀。
崑崙與空天藥廬的關係很好,或者不如說,整個修真界所有的宗門,最不願意得罪的, 就是這個戰鬥力墊底的醫修聚集地。
畢竟, 修行之路何其艱險,能有個交好的醫修,能為問道之路增添許多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