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鶴過了一會兒才意識到,自己似乎在流淚。
可為什麼呢?他茫然了片刻,伸出手去抹抹眼角,詫異地察覺到一點溫熱。
為什麼要哭。
他在心裡質問自己:如今哪還有時間, 用在懦弱的哭泣上, 他應當儘快振作起來, 想辦法找到燕拂衣。
燕拂衣一定還在這萬里延宕川里,或許正重傷瀕死, 等著他去救。
——呸。
李清鶴惡狠狠地啐了自己的思緒一口:怎麼能想起那個字, 怎麼能讓那個字和燕拂衣連在一起?
燕拂衣當然活著,當然還等著他去。
李清鶴翻身爬起來,嫌惡地拍拍身上沾染的污物。
可惜拍不掉,血和泥混雜著雨水, 都沁進了昂貴的布料之中, 染出一大片一大片難看的顏色,怎麼都擦不掉。
李清鶴一頓,幾乎快控制不住自己想要發怒。
卻在這時, 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是蕭風。
掌下的污泥一時間更令人惱火起來,李清鶴陰沉沉地看著蕭風朝他走來, 胸腔里跳動著想把隨便什麼人撕碎的煩躁。
「清鶴師兄?」蕭風看見他狼狽的樣子,似乎是愣了一下,隨即掛起很客氣的笑, 「您這是怎麼了。」
李清鶴陰沉沉地看著他,那眼神讓蕭風都有點發毛。
他自我檢視了一下,沒明白自己又怎麼惹這位大少爺不快了。
蕭風心裡很有點不耐煩,現在的崑崙道宗不比從前——誰知道李安世商卿月那麼不扛事,區區一個守夜人的身份,就能弄得他們自亂陣腳。
要不是早早上了崑崙的戰車,現在都是一根繩上的螞蚱,誰稀罕來巴結這個傲慢的傢伙。
心裡這樣想著,可他的姿態反倒放得更低了。
「清鶴師兄,如今門派這個樣子,庭霜小師兄不肯見我,鄒少主也不見蹤影,我只能來找您了。」
「找我?」李清鶴冷冷地重複了一遍,「找我做什麼?」
「情勢不妙啊,您看不出來嗎?」
蕭風心裡暗罵一句白痴,面上小心地陪著笑:「一場大戰,一個守夜人的身份——這事兒現在雖還沒公告天下,可核心圈子裡的掌門和精英們大多已經有了猜測,再這樣下去,燕拂衣口碑反轉,崑崙反倒落在了千夫所指的位置,我們先前的謀劃,豈不是全都白費了。」
李清鶴定定地盯著他:「白費了?」
「那可不是,」蕭風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師兄,您之前不是說過燕拂衣萬死難贖其罪,要讓他身敗名裂,求生不得,求死不——」
他沒能說完,李清鶴跨前一步,突然極為用力地抓住了他的衣領。
「閉嘴。」那聲音中的冷意如同針刺,蕭風一點都不懷疑,自己若再說出一個字,李清鶴能直接掐斷自己的脖子。
裝什麼呢。
他心裡惱火得緊,怎麼這次戰後,一個兩個的都好像發了神經,之前下手一個比一個狠辣,如今在這裡裝什麼清白深情。
但蕭風向來識時務,他就很聽話地閉了嘴。
李清鶴的手指神經質地屈伸了一下,他太陽穴還抽痛得厲害,眼前看到的世界充滿幻化的重影,得非常集中精力,才能記得自己如今身在何處。
他很慢、很慢地平靜了下來。
掐住蕭風的手指也鬆開了,那張灼艷的面孔恢復了往日冷傲之色,甚至頓了頓,還幫蕭風拍拍被自己弄皺的衣領。
「你說得對。」
蕭風說的是沒錯,那都是他曾經說過的話,想幹的事。
他確實看著他們暗中勾結,確實姑息養奸——他裝作不知道,實則親眼看著,燕庭霜聯合著另外兩個外人,要蛀空已經傷痕累累的守護神像。
燕庭霜向來如此,從很小的時候開始,他就什麼都要跟燕拂衣搶,好像燕拂衣過得越糟糕,他才能在此找到一點優越感,才能心安理得地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