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車子挺穩,司機麻利地拉開車門,勾陳一聽見打火機的摩擦聲,隨後一顆光頭探進來,「媽的,山上風大,有沒有好火機。」
陳仲這才把槍放下,他轉過頭,手在大衣側兜摸索著。下一秒,子彈穿過駕駛座的靠背,直挺挺地打在司機的腦袋上,勾陳一下意識捂住耳朵,大叫道:「你瘋了!」
「給你上一課,背叛你的人留不得。」陳仲說:「下車。」
勾陳一著急忙慌地推開車門,血腥味嗆得他上不來氣,他蹲在地上,手指在喉嚨里無助地扣著。這是他第一次看見一個人死在自己面前,任憑心理素質再強,巨大的衝擊還是讓他的胃開始轉圈。
「來一根?」陳仲的皮鞋踩在勾陳一腳下的地面上,他一隻手夾著煙,在勾陳一眼前晃了晃,「爆珠的,蠻好抽。」
勾陳一厭惡地看了他一眼,還沒來得及說話,點燃的香菸就被塞進嘴裡。
陳仲:「第一次看死人?」
勾陳一吐了出來,菸頭扎在污穢里,橙紅的火星閃了幾下後徹底熄滅,陳仲給自己也點上一根,「抽吧,習慣就好了,今天還要看好幾次呢。」
勾陳一背過身,用袖子擦擦嘴,然後扶著車把手站起來。
陳仲:「看見那片發亮的地方了嗎?」
遠處是一片水,幾乎看不清。勾陳一本來就不在東文長大,一眼沒看出來是什麼地方。
「石門水庫,讓你姘頭給封了。」陳仲吐著煙圈,像是一事無成的中年男人講述自己年輕時虛幻的輝煌,「可惜了,咱倆其實是一路人,當年如果早點認識,說不定還能滾到一張床上。」
這都什麼跟什麼?勾陳一的眉毛快擰成一個環,他像地上啐了一口,淡黃色的沫子濺在陳仲腳上。
「要不要給他打個電話,說不定來個英雄救美。」陳仲抖了抖菸灰,白色粉末在空氣中漂浮,一陣風吹來,他下意識捏著鼻子,「確實難聞。」
車擋風玻璃上是煙花狀的腦漿,勾陳一忍住不去探究,他岔開話題,輕飄飄地問道:「我想不明白,你現在有了陳仲的身份,姓趙的也死了,死人不能說話,再加上他身份特殊,沒人會追究你到底是誰,到時候就算你與陳鳴不和,大不了換個身份重新開始,這不就是你們這些人的特長?何必把我綁來,兩敗俱傷。」
「天真的小寶寶。」陳仲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他丟了菸頭,手掌在勾陳一的肩膀上狠錘兩下,「如果這樣就行,沈文興為什麼要死?」
勾陳一當然不知道。
「沈文興為了和我一起逃出來被人盯上了,他自己死好歹能保全我,順便給自己留個全屍。」陳仲的眼睛沒有離開遠處的水庫,「我逃了十年,最終發現自己不過是在原地轉圈,像一隻狗一樣被人戲耍,你能明白嗎?我現在最後悔的就是沒聽沈文興的話,如果我老實一點,或許真的能在東文平平安安地過一輩子。」
「可是我還是被盯上了,不僅姓贏的找我不痛快,你也是,鄭直也是,我上回真的想打死他,讓李富德也嘗嘗這種痛苦,可惜他的命真的很好,就差那麼一點點。」陳仲的拇指和食指捏成一條縫,「這甚至比殺了李富德的親女兒還讓他難受,兩條命,他都無能為力。」
勾陳一一拳揮向他的左胸,陳仲呼吸一滯,突如其來的疼痛讓他後退兩步,等到反應過來,他第一時間抽出腰間的短刀,抵住勾陳一的胃。
「你還是沒明白。」刀柄只往前挪了一點點,皮膚依著彈性凹下去,如果不是陳仲用刀背抵著,勾陳一的腸子就要被拉出來見見世面。
正在僵持之時,突然從遠處傳來尖銳的鳴笛聲,一輛奧迪A8順著土坡衝上來,燈光閃了兩下,輪胎捲起風沙。
「讓我們看看是誰來了。」陳仲單手收刀,張開雙臂朝A8走去,他晃著肩膀,眯著眼睛看不透明的玻璃,走進了開始鼓掌,聲音如同企業年會開場一樣的嘹亮,「歡迎陳總。」
陳鳴警惕地鎖上車門,他注視著那雙帶笑的眼睛,餘光暼見旁邊的勾陳一,以及前面車裡流出的來的半條腿和一灘血。
「下來吧。」陳仲拽著車門把手,「父子見面用不著這麼隆重吧!」
陳鳴轉過頭盯著駕駛座,他翹起二郎腿,兩隻手自然地搭在身上,輕咳了一聲。前排的司機立馬心領神會,提著副駕駛上的行李箱下了車。
「常先生。」司機小跑到陳仲跟前,「這是陳總給你準備的東西。」
「打開。」陳仲雙手交叉在胸前,用腳踹了一下箱子,「讓我看看他兒子的命值幾個錢。」
行李箱的款式甚至有點老舊,平攤開的一瞬間,一摞紮成磚的美元彈出來,旁邊還有一本護照和兩張船票,上面印著「白鴿號豪華遊輪」的字樣。
「陳總給您準備了一些錢。」司機把美元放回箱子,「如果您覺得可行,我現在就送您去碼頭,這裡的事——」他回頭看了一眼屍體,「我們會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