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渠應運而生。
到如今,經過數次改造調整,已分作了兩段。
西面的一段是引谷水入洛水,確保旱季的水源。
而東面的這一段,則是堰洛入漕,將洛陽水路接入汴渠、淮河等中原河流中。
可惜先前數年戰亂頻頻,這陽渠年久失修,東段的地勢原本就高,容易淤積,現在更是堵塞得嚴重,連帶著西邊的這一段也沒法用了。
洛陽這一帶正在興復農田、重墾荒地,這情況又豈能坐視不理。
加上今年還算不得風調雨順,這等溝渠灌溉之事,更是重中之重。
可洛陽地界的賦田數額雖高,人口卻沒這麽快遷移過來,還在去歲年末剛經歷了一場戰亂,單是參與耕作的人口就比江南差得太多,更別提疏通水道了。
劉勃勃這一來,和「羊入虎口」也沒大區別。
「話可不能這麽說。」苻晏一身精幹勁裝,頭頂斗笠,不像一員備受天幕讚譽的大將,倒像個貨真價實的農民。
她拄著把鐵鏟,站在劉勃勃斜上方的陽渠邊緣,平心靜氣地開解:「你看,若是有人將來談論起什麼譙縱之死,我們這裡的人個個都可以給你作證,你早在半月前就已在這裡挖水渠了,絕無可能跑到漢中去干那樁伏擊之事。」
劉勃勃:「……我是應該說謝謝是嗎?」
別以為他沒瞧見,因陽渠地勢的問題,在苻晏另一隻手握著的圖紙上,還預備參考關中的龍首渠,打鑿一段豎井,然後聯通一條隧洞式的渠道。
這比現在這種單純地鏟走污泥,不知道要難辦多少倍!
他現在都已經掉到坑裡來,成了此地鑿渠的勞力,難道還能逃過後面的那一段嗎?
苻晏卻是臉皮很厚,比劉勃勃年長了二十來歲的臉上,只見勞累風霜,不見半點汗顏:「你若有此良心,我也不介意應下。洛陽百姓感懷陛下大恩,個個都拿我們當親人,你多做點事,他們給你當證人,這怎麽不叫彼此奔赴?」
她揮了揮手中的圖紙,不欲再跟劉勃勃探討將軍挖渠是不是屈才之事:「我還要去千金渠和五龍渠走一趟,就不在這裡多待了,勞駕劉將軍統御有方,幫我看著些此地。」
劉勃勃:「……」
「將軍?」一個同樣灰頭土臉的小兵湊了過來。
劉勃勃無奈地重新抄起了鐵鎬,「看我幹什麼,沒聽到她說的嗎?洛陽百姓視我們為親,幫親人干點活算什麼。也正好鍛鍊鍛鍊你們這些人的體力,免得再和之前馳援漢中的時候一樣,你們的坐騎都比你們體力好。」
可那小兵剛剛轉頭,又分明聽見劉勃勃咬牙切齒地說:「……難怪劉裕是洛州都督,苻晏卻是洛陽長史,這是又能打仗又能管事!」
小兵努力回頭辨認了一下,劉將軍這話到底是在誇獎還是在內涵人。
結果還沒等他看出個所以然來,忽然從頭頂砸下來個陰影。
他驚了一跳,手忙腳亂地把人從堆積的淤泥中挖了出來。
劉勃勃也上前來搭了一把手,好懸才將這個一腳踩空的倒霉蛋給弄醒了過來。
這少年費力地抹了一把臉上的泥水,頓時讓將他攙扶起來的兩人察覺,這年輕人有著一張,養尊處優多年才有可能將養出來的面容。
劉勃勃皺起了眉頭:「……你是?」
這人看著好像有些眼熟。
少年喘了口氣,先連連說了幾聲道謝,這才答道:「我是此次科舉之後分派到洛陽來的官員,名叫謝靈運。」
「哦!」小兵頓時恍然,「你是那個那個,天幕說過的……一大坨垃圾上面那個漂亮裝飾!」
「咳!」劉勃勃差點沒被這一句給嗆岔氣了。
謝靈運的表情倒是有些見怪不怪。
沒辦法,天幕的這個說法真是太形象了,相比於什麼山水詩派的鼻祖,好像還真的是「垃圾堆上的一朵裝飾」更生動形象,讓人記憶深刻。
自他來到洛陽以來,已經有好多次這樣的情況了!
再多被說一次又有什麼關係?
但下一刻,他的表情又僵住了。只聽那小兵問道:「那您在這兒幹什麼,為了實地體驗污泥覆面的感覺,查找詩歌創作靈感嗎?」
謝靈運:「……那倒不必!」
他按捺住了驚聞這話的吐槽衝動,解釋道:「是因陛下向來務實,沒在此次科舉取士中專門遴選一批長於詩賦之人,而是讓我等按照答卷所長,各歸其位。謝相也覺我該從體察民生的底層胥吏做起,就進了戶部任職,恰好被分入了外派洛陽的官員當中。剛才——」
「剛才摔下來,純屬是意外,意外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