愧悔噬心,他感覺自己要撐不住了,對比那些被凌湙砍殺的千戶,他竟生了遲來的羨慕,若能一死了之,那也是件幸福之事,如今這般苟活,太痛苦了,這不是他千方百計要調回北境的結果,若然知道一州大將如此難做,他該安分的呆在北曲長廊衛,老死在那個遭人嘲笑的位置上。
紀立春頭一次認識到了自己能力的不足,可這代價太大了,大到他每日不敢閉眼,只要一閉上眼睛,耳朵里腦海中,就會閃現那日城破的噩夢,滿地橫屍,和城內百姓無助的哭喊,上天入地無門的那種絕望,纏繞的他再無安寧之日。
也許死了,就能解脫了。
紀立春慘笑一聲,仰了脖子橫刀在頸前,閉眼就要使力斷頸脈。
「以死謝罪啊?不錯,還算有點悔愧心,沒覺得自己活著就是撿條命,然後當無事人似的,繼續享受高官厚,嗯,挺不錯的,酉一……」
凌湙站在離紀立春丈許外的地方,扭頭轉向酉一問,「火架子搭好了麼?一會兒等人死了,扔進去燒了吧!別叫他污了這塊地方,畢竟內河的水據說淌自這邊,萬一腐了爛了,淌進去叫城內百姓沾染上,噁心不說,還會發疫病,嗤,別死了還要害人。」
紀立春又驚又悚,舉著刀的手都不穩了,瞪著虎目通紅,一臉髯須凌亂的長了滿頰,頭髮都打結了,要不是身上的甲冑顯示其是個將軍,就這副模樣,一準叫人猜成個無家可歸的乞丐。
又磕磣又悲切。
酉一拱手,「是,已經在搭了,主子放心,屬下保證不叫他染了這塊地。」
兩人一唱一合,皆都沒把紀立春當個人,好像要燒的是塊木頭,說的人平常,應的人也平常,一點沒理會要被當柴燒掉的當事人心情。
紀立春慘笑一聲,仰著脖子沖凌湙道,「多謝五爺來送某一場,下輩子若有機緣,叫某一早投了五爺,當個衝鋒陷陣的馬前卒,只當報了五爺多番襄助之恩,老紀沒用,浪費了五爺的栽培,也感謝您給了某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讓我能親手幫著百姓重建門戶,恢復生計,老紀謝謝您。」
說完雙膝一軟,撲通跪地,瞪著兩隻大眼睛解脫般的大笑,「紀某先走一步,祝五爺前程似錦,宏圖大展。」
接著手臂用力,毫不猶豫的拉刀劃向自己的脖子,卻在千鈞一髮之際,叫凌空飛射來的土疙瘩打歪了刀,再緊接著,紀立春的整個身體,就被踹飛了出去,炮彈一樣的投進了身後的河裡,濺起一陣潑天的水花。
只見凌湙黑沉著臉,站在離岸不遠的地方,施施然的彈了下被掀起的袍角,一臉厭煩道,「腦子醒了麼?沒醒的話,再潛下去悶一下,紀立春,你就是再蠢笨如豬,也該懂得欠債還錢的道理,我把你一步步扶上這個位置,你心大,不甘屈於人下,想掙一掙命,我理解你,我給你認清現實的時間,可你不能在搗出禍亂後,就想一死了之,然後丟個爛攤子叫我替你收拾,紀立春,做人不能這麼無恥,你死了,那我前期的投入是不是就全打了水漂?合著我白忙一場,連個利息都收不回?天下沒有這麼便宜的事,你就是死,也得先給我把債還完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