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叫李謙的患者猶豫地睜了一下眼睛,見四五個人圍著自己,又立刻閉上,淚水沿著臉頰留下濕濕的痕跡。
「你們出去吧,」方傾將助理醫師和護士打發走,「別緊張,現在這屋裡就剩我自己了,別哭,眼睛本來就受傷了,再哭會發炎的。」
李謙終於睜開眼睛,方傾讓他上下左右轉動眼球,好在視網膜沒有受損,只是嚴重的挫傷,導致眼白處通紅一片。
「眼睛沒事兒。」
方傾用溫水洗過毛巾,像給小孩擦臉似的一手環住他的後腦,另一隻手把他臉上的哭痕和泥土輕輕擦拭乾淨。
「醫生,我想洗澡,」李謙不安地扭動了一下雙腿,跟後頸的信息素相比,這裡的髒污更讓他心理崩潰,「我要洗澡。」
「你現在後頸處被我上了藥還不能沾水……」
「我要洗澡,我現在就想洗澡!」李謙拍了拍床哭叫著,「好噁心,我受不了了……求求你讓我洗個澡……」
「李謙!李謙!你怎麼樣了!」 診療室的玻璃門桌球作響,一個Alpha聽到了李謙的聲音像瘋了似的要撞門進來,「別攔著我,讓我進去!我要進去看看!」
李謙聽到自己丈夫的聲音立刻噤聲,躲到了床角:「我不想看見他,我不想……」
方傾聽到門口保安將那個暴躁的Alpha拖走,又看了看在床上瑟瑟發抖的Omega,最終嘆了口氣,從醫療工具櫃裡拿出厚厚的透明防水隔離膜,將李謙的脖子纏了數十圈,又用醫用膠布將口四面貼好、封得嚴嚴實實,然後扶著李謙,半抱著將其攙進醫生私人用的洗漱浴室,並將一個凳子放在淋浴頭下面,讓他坐在上面。
「這裡的洗漱用品你都可以用,毛巾是一次性的,外面我給你放好了患者病號服,你洗完出去後自己換上,洗的過程中不能讓水進到脖子裡,也不能洗的時間過長,容易昏倒,更不能一直哭,明白嗎?」方傾拍了拍他的肩膀認真地囑咐。
「嗯。」李謙點了點頭,烏青的眼睛看著方傾。
「不是什麼大事,全部都會清理乾淨,全部。知道嗎?」
「嗯。」
方傾走出浴室,只一會兒,就聽到脫掉衣服後的李謙在裡面嚎啕大哭的聲音。
唉,真是令人不爽的一天。
方傾轉到信息素科已經半年,這不是第一次處理類似案例了,可每次遇到還是會心情抑鬱和不舒服,隨之而來的就是哲學類的思辨問題「為什麼世上要有Omega、Alpha、Beta這三種生物形態的存在?」 「為什麼Omega要一輩子受制於信息素?」 「為什麼受傷的總是Omega?」
他渾渾噩噩地回到信息素放射室內坐好,那個剛剛在外面大吼大叫的Alpha、李謙的丈夫,從化驗科那兒拿著一沓單子,敲門走進房間,把化驗結果交給方傾。
方傾仔細看了一遍,對他說:「頸部是臨時標記,但傷口過深,需要做Alpha信息素剝離手術,下面那裡……沒到宮口,所以不要緊。」
那個Alpha聽到標記二字整個人停在那裡好久,才喃喃地重複道:「被標記了?」
「臨時標記,清理下頸部信息素就可以了。」方傾審視著對面那個Alpha,拳頭在桌子底下握了握,等待著對方發言。這半年來他做的手術並沒有在心腦外科時做的多,但毆打患者家屬的次數可較之別的科要多很多,只要對方流露出厭棄表情或是說出什麼混帳話來,方傾就要對方傷到住院。
「噢,」Alpha鬆了口氣,「這個我倒不在乎,就是他現在心情怎麼樣?你們也不讓我進去安慰一下,還有眼睛我看已經烏青了,沒事吧?還有肋骨和腿……」
方傾心裡暗暗鬆了口氣,原本緊繃著隨時準備襲擊對方的坐姿換了,他往後靠了下椅子,溫和地說:「別的都沒事,就是這種事情他心理壓力會比較大,短時間內不想見你,等手術之後,後頸差不多恢復好了,應該就能見你了。」
「嗯,」這Alpha點了點頭,「醫生,那手術費貴嗎?」
方傾看這Alpha身上半新不舊的勤務兵軍裝,說:「你是當兵的,每三年有一次大病醫療報銷的機會,你把你的醫療卡給我一下。」
Alpha連忙掏了掏兜,把醫療卡遞給方傾。
這卡好像經常使用,上面的數字已經磨損的差不多不見了,方傾對照著卡,勉強辨認上面的數字,向電腦里輸入了卡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