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勃朗特小姐一言不發,她注意到了一閃而過的車窗後面那張雍容華貴卻讓人作嘔的臉。
她知道自己不會被放過的。
巡迴法庭要比鄉村聽證會正式的多,現場一片肅靜,那些抱著雞鴨趕廟會似的村民都被攔在了外面。路安娜很早就來了,她淋了雨,衣服濕噠噠的貼著身子,鞋子也濕了,一雙腳冰涼。坐在觀眾席的第一排。隨著身後的座位漸漸地被填滿,她注意到了證人席上姍姍來遲的韋斯頓太太,路安娜朝她使了個顏色,韋斯頓太太似乎沒有注意到,一副誰也不認識的樣子端坐在證人席上,而艾麗,直到法庭開場還是沒有出現。
路安娜無法掩抑內心的不安,她坐在座位上回想著昨晚分別時候勃朗特小姐追上來跟她說的話:「無論發生什麼事,你都要好好活下去。」
「要走的遠遠地!求你!」
路安娜那時候只覺得勃朗特小姐被嚇壞了,不相信她能搞定這一切,她打聽過,很多這樣的案件最後都可以被撤銷,只要交一點訴訟費就可以了,可是現在,艾麗遲遲沒有到場,她開始有些緊張了,她會背信棄義嗎?不,她那麼怕她的丈夫,一定更害怕她與其他男人的書信被暴露才對!
前幾個庭審的有強盜,開妓院的老鴇,還有幾個偷雞摸狗的小賊,路安娜幾乎什麼證詞都是左耳進右耳出,唯一能注意到就是最後的判決,有罪,無罪,有罪……她依稀聽說過,法官判決有一個有罪無罪的比例。那麼如果前面有罪的足夠多,等到勃朗特小姐是不是就必須要判無罪了?
於是她只期盼前面的人都被判有罪才好!她暗暗的數著,自以為發現了一個驚人的秘密,審判結果竟然是一個有罪,一個無罪的順序,等到勃朗特小姐的時候,前面那個人正好是有罪!
路安娜的心砰砰跳著,她看到勃朗特小姐從一個很窄的小門裡被帶了上來,她看起來比昨天晚上還要憔悴一些,好像她們不是分別了一晚,而是分別了半生一般!有一瞬間勃朗特小姐的視線與她的視線交匯,卻只有短短一瞬,接著勃朗特小姐就像是被燙到了一樣挪開了眼神,等到她坐了下來,路安娜只能看到勃朗特小姐的側臉了。
巡迴法庭法官是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嘴角兩撇小鬍子在他說話的時候一抖一抖,莫名的搶奪別人的注意力,讓人覺得他既好笑又威嚴。但是對於和他有過交集的人來說,很快就會懊悔因為那撇小鬍子帶來的錯覺。
「查證被告簡·勃朗特,系約克郡豪沃斯村居民,現年二十七歲,未婚女,被控犯有如下可憎罪行:
其一,與地獄之主立下污穢契約,以邪惡魔咒與毒草製劑謀害本鎮韋斯頓夫人之孫托馬斯·韋斯頓(年八歲)。經查該童於米迦勒節月圓之夜突發惡疾,口吐黑血,四肢扭曲如獸爪,幸得牧師及時驅魔方免於死。
其二,以詛咒之眼與惡魔儀式致使史密斯夫人腹中胎兒夭亡。假藉助產之名,在史密斯夫人分娩時施加詛咒,致使嬰兒死亡。
根據證人證詞所證,被告之巫術行徑包括且不限於:
- 於聖灰星期三採集曼德拉草根(此系撒旦之觸鬚)
- 在教區墓地新月時分與無名邪靈交談
- 調配含顛茄、天仙子之致命酊劑
現在,請證人作證證詞是否真實。
韋斯頓太太,請你面向十二名陪審員作證,證明你遞交的證詞無誤。」
坐在證人席的韋斯頓太太聽到自己的名字以後,像是彈簧一樣站了起來,她四下張望了一番,對上了路安娜的眼神,路安娜攥緊了拳頭,瞪直了眼睛,只等著如果韋斯頓太太不改口的話,她就跳上去掐斷她的脖子!
「啊……大人啊……」韋斯頓太太似乎沒有準備好說辭,前言不搭後語的開口道:「大人啊,我,我有話要說呀,我那個孫子啊,那陣子生病燒糊塗啦,昨天他跟我說,在教區目的看到勃朗特小姐和邪靈交談是他編出來的,原來是那天晚上他去河裡抓魚,怕我們怪罪他,才編了這樣的瞎話來!哎呀,我這一把老骨頭啊,我不能讓勃朗特小姐白白蒙冤啊,我就今天一定要說出來實話,各位大人們明察,明察!」
韋斯頓太太的話立即引起了現場的騷動,除了路安娜長舒了一口氣之外,其他人都不可思議的竊竊私語著,而坐在審判桌後面的法官大人,則皺著眉頭盯著韋斯頓太太看了兩眼——後者心虛的低下頭來,法官壓低了聲音,逼問道:「韋斯頓太太,你可要為你說的話負責?你可知道,做偽證可是要受罰的!」
「啊呀!」韋斯頓太太這個見錢眼開的老女人,最擅長的就是打探消息,從最開始她聽說蘭開夏郡的女巫抓捕釋放的事情,一個惡毒的計劃就在她的腦海中形成了,沒錯,她原意就是想要接著女巫的風頭訛上一筆錢,她早就打聽過,隔壁郡抓的那些女巫都是做做樣子,最後都會釋放的,所以她才大膽的舉報了勃朗特小姐,只是出乎她意料的是,竟然還有別人也出來作證。好在那個路安娜跟她說,只要她自己改變證詞,其他事情都不用管,錢到手了,她自然好說話的很,卻哪裡想到她的一時貪財將別人陷入怎樣的絕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