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世誠嘆了口氣,安慰道:「雖不再戎馬,我看他現在戶部做事挺開心的,只要他開心,他變成啥樣我都高興,做啥我都支持。你看,才不過三年,彥兒已連升三級為郎中,假以時日我們行伍之家或許出個尚書呢」。
「要什麼尚書!」謝氏有些惱,打斷時世誠的話,「我才不想他從早忙到晚,回家都還在書房裡呆到半夜!」
「要不是三年前他受傷,我的孫子現在都可以跑了!可現在」,謝氏垂著眼聲音黯然,沒再說下去。
時世誠愧疚,他帶著兒子們衝鋒陷陣,卻不能讓他們全須全尾回來,不過,這都是武將應有的命運。他默了一會兒,忽然想起什麼,湊近謝氏問道:「彥兒,現在可以人道了嗎?」
「叫你別問!」謝氏突然炸了毛,「不是和你說過別問嗎?!」
時世誠委屈:「我這不就和你說說,心疼他想知道他好了嗎?」
「你當這院子裡就我們兩人嗎?」
時世誠垂首沒再和妻子辯駁,其實說不說的,人都有眼睛看得到。
四年前,父子三人領兵北上抗擊北狄打得艱難,三人都受了傷,時彥為時雋擋刀摔下山崖幾近丟命,回京時已人事不省,天子遣來的御醫們都搖頭嘆息。可全家人並未認命,衣不解帶照料,不放棄一絲希望不惜一切救治,時彥才在一月後奇蹟般甦醒,可記憶全無,休養了大半年才能下床,後來身體雖恢復卻難再戎馬,蒙天子體恤在戶部求了個閒差,沒成想倒做得有聲有色。
能下地走動時時彥堅持退了親賠了不少禮錢,他的親事是謝氏費盡心思求來的將軍之女,明眼人都猜到退親原因,必是時彥受傷後不能人道,不然怎會主動放棄大好姻緣。
時世誠心下瞭然,這都好幾年了時彥從不提娶妻之事,而且他房裡時不時就有藥味,必是身體緣故。
見妻子激動,時世誠勸解道:「人世間歡娛不是只有夫妻情,他每天忙忙碌碌充實樂呵不是很好嗎?」
「你別和我說這些!」謝氏氣道,「他不對我們笑難道對我們哭嗎?他不把自己整得忙起來難道天天想妻兒嗎,彥兒苦啊!」
「還是得給他尋門親事,家裡金銀珠寶隨姑娘家用,能接受彥兒這樣的,陪著他就行」。
時世誠心下並不贊同,不過此刻哄妻子開心嘴上只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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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彥並未回自己院子,來到弟弟時雋屋外,透過大開窗戶見屋內燈火通明,時雋正悠閒品茶,時彥笑道:「你倒是會享受」。
時雋給時彥斟
了一杯,體貼道:「這是茶莊送上的新茶,我今兒剛嘗」。
他邊品邊感慨:「家裡有了茶莊,我也似變成了個細緻人」。
又問時彥:「哥哥怎麼不休息,找我何事?」
「看姝兒被那個林三姑娘牽累,想起一事」,時彥對弟弟叮囑,「那林三約方懷簡再見,你得跟著,別讓方懷簡著了道」。
時雋奇道:「你咋關心起他?」
「我本沒這個閒心」,時彥手指輕撫著杯盞,垂眸看著氤氳在杯口飄散,「但今日親眼目睹,擔心你的好友被設計不得不娶非心儀之人,故多一句嘴」。
時雋頷首:「方懷簡早有此料,已約過我」。
時彥點頭,敦促時雋早些休息便起身告辭。
時雋望著時彥高大清癯背影,驀地冒出一句:「哥,你比母親更像母親」。
聽聞這般評價,時彥笑著回頭:「這誇我還是罵我呢?」
時雋望著時彥黑曜石般眼睛,嘆道:「誇你,雖然和以前不一樣,但挺好」。
時彥淡笑承認:「嗯,不一樣,仿佛重活了一回,自然倍加珍惜」。
時雋眸中閃著光亮,突然道:「謝謝你,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