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依洄從沒見奶奶笑得如此開懷,老人家當著她的面,給尚在襁褓的小男孩,塞了一個又鼓又大的紅包。
只是住進家裡的新阿姨像個火藥桶,稍有丁點不合意便大發脾。奶奶不知著了什麼道,對她千依百順,嘴裡總是念叨「孫子」。
有時火藥桶爆炸會牽連到岑依洄,每當岑依洄打算回嘴反擊,就會被奶奶立刻拉走。奶奶背地裡經常勸導岑依洄,說阿姨為岑家生了男孩,你要讓著她,忍一忍她的脾氣。
岑依洄的房間被霸占,零花錢被剋扣,忍下所有後,那個阿姨宣布,已經說服了岑寅躍,要停掉她的舞蹈培訓班。
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才七歲的岑依洄,不知如何鑽了火車站空子,憑藉她模糊的乘車經驗,完成了獨自從申城到深圳的壯舉。
整整十七個小時,沒有列車員和乘客發現這位小朋友的異常。
抵達深圳,岑依洄背著小書包混在人群中出站,搭公交到羅湖口岸。印象中,只要過一道關卡,就能去隔壁的香港找到媽媽。
然而岑依洄沒帶身份證件,她膽大包天的行徑,終止於羅湖口岸。
口岸官員得知小女孩一個人從申城過來,嚇得立刻向上級匯報情況。
周惠宣接了警察電話趕到現場,岑依洄一手拿牛奶,一手拿糖果,被好幾位警員圍坐著,兩腿坐著輕輕晃蕩。周惠宣在人群外,喊了一聲女兒名字。
岑依洄抬頭見到周惠宣,微笑的表情瞬間發生變化,嘴一撅,放下牛奶盒,快步奔向周惠宣,抱住她的腰蹭來蹭去抹眼淚。哭了好久,無論旁人如何勸說,就是不肯回申城。
周惠宣與當時的男朋友剛分手,大把時間空閒。和岑寅躍通電話商量後,決定帶岑依洄去香港散心一周,把小朋友安撫好,再送她回申城。
香港的住房面積比不上內地寬敞,周惠宣的臥室只放得下一張床,母女二人擠在一起。岑依洄抱著周惠宣的胳膊:「媽媽,我想留在香港,和你一起生活。」
「媽媽這邊住不下了。」周惠宣睏乏疲憊,拍了拍岑依洄的手背,「快睡吧。」
隔天,周惠宣帶岑依洄帶去了上班的地方。
周惠宣是形體顧問,公司員工儘是光鮮亮麗的模特和小明星。
「宣姐,你女兒好靚!」模特塗了極誇張的紫色眼影,她彎下腰,攤開掌心,上面躺著走秀用的蝴蝶發圈,用不太標準的港普逗弄岑依洄,「小朋友,姐姐給你編辮子好嗎?」
岑依洄眨巴一下大眼睛,退後一步搖頭:「不要不要,會疼。」
四下無人時,岑依洄悄悄向周惠宣告狀,說爸爸找的那位新阿姨,要求她上學剪短髮。岑依洄不願意,於是那個阿姨每天早上幫她梳頭時,總是把皮筋箍得很緊,弄得她頭皮好疼。
說著,岑依洄擼起袖管,白皙細膩的皮膚上,赫然殘留著被狠狠抓過導致的指印,「媽媽,你再看這裡。」
周惠宣捧著女兒纖弱的胳膊,厲聲問:「她竟然掐你?什麼時候發生的?多少次了?」
「就只有這一次。」岑依洄好心疼地揉了揉手臂淤青,給自己呼了一口氣,放下袖管,「芭蕾課要交下一季度學費,老師說我跳得最好,暑假能去莫斯科交流,但需要出機票錢。我很想參加呀,就去問爸爸要錢,結果被阿姨聽見了。」
當天晚上,周惠宣打電話和岑寅躍大吵了一架。
芭蕾興趣班是周惠宣當年為女兒報的,岑依洄堅持上到現在。掛斷電話,周惠宣坐在沙發上皺眉陷入思索,岑依洄磨磨蹭蹭地挨到她身邊,眼睛仿佛盛了一汪乾淨透徹的泉水。
周惠宣最近感情生活不順利,那些霧裡看花沒有結果的交往關係,令她覺得索然無味。
還不如眼前血脈相連的女兒來得有實感。
岑依洄沒話找話:「媽媽,我在家看到過你穿芭蕾裙的照片。」
「是嗎?」周依洄的語氣變得溫柔一些。
「是的呀,為什麼媽媽後來不跳舞了?」
「因為懷了我的依洄。」
岑依洄對「我的依洄」這四個字受寵若驚,好像和媽媽的關係瞬間拉近了,她有點害羞,也有點靦腆,低下頭「哦」了一聲。
「想和媽媽一起住在香港也可以,但我希望依洄好好學舞蹈,以後站在舞台上,所有人都看向你。」周惠宣輕撫岑依洄的後腦勺,「你能做到嗎?」
小依洄似懂非懂,但一口答應:「我可以的,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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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家別墅中廳,岑依洄嘴唇動了動,說不出話。她其實很清楚,從一開始,周惠宣答應撫養她,就是帶了明確條件。
必須聽話,必須好好跳舞,必須活成母親期待的模樣。
瞧見女兒已經冷靜下來,周惠宣扔下一句「你自己想想清楚」,隨即轉身出門。
離開前廳時,與晨跑完的梁澤遇個正著。梁澤輕點頭,客氣地打了聲招呼,周惠宣勉強彎一下嘴角回應。
梁澤踏入房子,就看到岑依洄微垂著頭,眼角泛紅,一副打蔫兒的沮喪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