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門外,是一方五、六平米的小甲板,有一架垂直的梯子直通四層。
岑依洄做賊似的眯眼從窗簾縫裡偷看外面,待看清畫面,瞳孔陡然瞠大——
梁澤單手抓著西裝,另只手嫻熟地夾著一根煙,穿了一天的襯衫腰部有些軟塌,襯得他略微痞氣。而梁澤面前,惶然不安低著頭的,分明是剛才引導她進儲物間的孫逸暉。
岑依洄根本不敢吱聲,這還是他認識的梁澤哥哥嗎?有些人表面是前途無量的有為青年,背地裡其實菸酒都來!
「梁澤哥,你擰得我好痛,差點以為你要把我手給弄斷。」孫逸暉吃痛地扭動自己的手腕,「我把她關進儲物間,就想給她一點的教訓。」
岑依洄下意識將自己藏得更深。
習習江風吹亂梁澤的髮絲,他輕嗤:「教訓?」
「我要替梁崢好好教訓那對登堂入室的母女。」孫逸暉還沉浸在梁澤擰他手臂的陰影之中,嗓音含著不自知的顫抖,但仍然梗著脖子為自己壯膽,「梁叔也真是的,自己親兒子放任在外不給錢,竟然去養別人的女兒。」
梁澤覷了他一眼:「梁崢讓你做的?」
在香港時,岑依洄就聽過梁崢的名字,他是是梁世達的獨子,離婚被判給了前妻。岑依洄對梁崢的印象不深刻,唯有的幾次,都是梁崢不分場合打電話向梁世達要錢。
梁崢不比她大幾歲,花錢大手大腳沒個譜,隔三差五喊虧空,開口動輒十萬八萬。
起初梁世達與兒子約法三章,每月給他一筆固定零用,但常常只過半個月,梁崢的錢就花完了,纏著梁世達補缺。梁世達工作繁忙,被兒子磨得不勝其煩,便讓秘書打錢過去求太平。
後來,不知梁崢從哪兒收到消息,得知父親有意與周惠宣結婚,他變本加厲,纏著梁世達幫買豪車豪宅。梁世達沒答應,他歇斯底里大吵大鬧,電話還打到周惠宣那邊。
囂張跋扈的氣焰徹底惹怒了梁世達,吩咐秘書斷了梁崢所有零用,只給法律要求的那部分撫養費。
孫逸暉家裡開連鎖商超,是正晴產品的重要渠道銷售之一,兩家合作多年,他與梁崢從小一塊長大。
「所以我肯定要為梁崢出氣!梁崢都告訴我了,他爸對他那麼狠心,都是那個香港來的女人在旁煽風點火。我今天看到那個女人了,打扮得跟個狐狸精似的,把梁叔迷得神魂顛倒,什麼都聽她的。」
「哦對了,那女人還安排她女兒上台跳舞,太有心機了,那女孩子長大肯定也像她媽一樣,是個——」
話未說完,孫逸暉陡地被梁澤的眼神凍在原地。
孫逸暉瞬間噤聲,吞咽了一下,試探問:「梁澤哥,你不會真把她當妹妹吧?又沒血緣關係。」
梁澤沒有正面回答,只道:「她才十五歲。」
孫逸暉氣勢短了半截:「十五歲不小了,人家說三歲看老呢。我就給她一點顏色威嚇,又沒把她鎖鍋爐房。」
梁澤似笑非笑:「還想把人鎖在鍋爐房?」
「對啊,她挺好騙的,我讓她進儲物間,她真的就進了。」
孫逸暉摸不透梁澤脾氣,以為沒事了,便口無遮攔撂狠話。誰知下一秒,梁澤掐滅了菸頭,將他另一條手臂反手壓著欄杆扭折,「以後離她遠點,別搞出事,給梁家惹麻煩。」
「我、我我好痛!」
梁澤鬆開了他的手臂,將人推開半米遠,眉心又恢復成晚宴時矜貴淡然的模樣,「也轉告梁崢,別動亂七八糟的心思,先在澳洲把學上完。」
孫逸暉拉開玻璃門離開了。
梁澤倚靠在四下無人的狹小甲板,重新套上西服,系好領帶,打火機和煙盒藏在內袋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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頂層甲板,岑依洄咕咚灌下大半杯檸檬氣泡水。她心臟砰砰亂跳,跑得口乾舌燥,喝完水方才緩平喘息。
遊輪即將返回碼頭,主持人通知賓客,稍後下船時,在二樓樓梯口憑手環兌換紀念禮品。
客人們陸陸續續地下船,岑依洄混在人群末尾,消化剛才的見聞。抬頭,卻不期然撞見迎面走來西裝筆挺的梁澤,她盡力裝得表情自然,叫了聲「梁澤哥哥」。
梁澤:「你怎麼一身汗?」
「我可能太熱了。」岑依洄手背擦了下腦門,「不對,我沒有出汗啊。」
梁澤微微揚起下巴:「天色太黑,我看錯了。」
「梁澤哥哥,該下船了。」岑依洄扯了下嘴角,「剛才媽媽讓我去找你,但、但沒找到,你去幹什麼了?」
不擅長說謊的人,偶爾說謊會結巴。
岸邊的浪頭比江面大,遊輪靠近岸邊,船身些微晃動,岑依洄心虛的時候精神不集中,身體隨著顛簸的船體搖晃一瞬,像是已經喝到微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