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依洄下巴磕在那人堅實的肩膀,雙手本能地在身體兩側微抬起。冷風撲面而來,雪花積在她的睫毛,融成水滴,像一顆眼淚。
梁澤怎麼會出現在仙台?
是在做夢嗎?
不對,不是夢。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溫度,熟悉的胸膛,是如假包換的真實的梁澤。
「見到你了。」梁澤緊了緊手臂。
岑依洄猛烈的心跳幾乎跳出胸口,血液在這個低溫的夜晚汩汩沸騰。
梁澤隨即鬆開手,握住岑依洄肩膀,神情嚴肅地上下打量她。她的毛毯下是破舊襤褸的舞服,四肢到處是烏青,腿上還綁著繃帶,臉上沾了泥土灰塵,模樣著實狼狽。
「梁澤哥哥。」岑依洄有些無措。
「先進去。」梁澤將岑依洄攬入懷中,帶進體育館。
岑依洄還是沒從梁澤突然出現的震驚中反應過來。
反觀梁澤,他就像個荒野求生高手,很快適應避難所的布局和生活流程。他順手幫忙搬運物資,同時領了個塑料盆和毛巾,打了熱水,略顯生疏地為岑依洄擦拭皮膚。
岑依洄望著他低頭擰毛巾時的發旋,問:「新聞里說,通往仙台的交通網絡嚴重損毀,許多道路封鎖,機場和火車站暫停使用,除了救援隊,外面的人根本無法進入災區,你是怎麼過來的?」
梁澤輕飄飄地解釋,他從申城坐飛機到名古屋,在當地遇到幾個打算開私家車馳援的民間救援隊,搭了他們的車一起過來。
岑一時說不出話。
梁澤是男朋友。這件事在她認知中變得越來越具體。
夜色漸深,體育館內逐漸安靜,充氣床墊的寬度狹窄,勉強容得下一個人。若是要容納兩個成年人,便顯得有些擁擠。
梁澤坐在床頭等岑依洄入睡。
岑依洄探出手,扯了扯梁澤袖子,用口型示意他一起上床。梁澤猶豫了一下,架不住岑依洄的再三要求和水靈靈的期盼目光,於是脫下大衣,同她依偎躺在一起。
偌大的體育館,輕微的鼻鼾聲此起彼伏,岑依洄側枕在梁澤手臂上,手指在他的胸膛漫無目的畫圈。
梁澤包住她的掌心,壓低聲音問:「睡不著?」
岑依洄眼睛輕輕上挑。
梁澤也側過身,與她面對面,探身在她額頭親了一口,「明天,最晚後天,應該就能撤離仙台了。」
岑依洄心不在焉「嗯」了一聲,講起在文化館和蘇睿逃生的經過。
梁澤聽到那塊水泥板砸下來時,心頭一緊,忍不住一陣後怕。但表情仍維持淡定,只安慰道,你們兩人沒有生命危險就好。
岑依洄埋在他的肩窩,不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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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下午,政府安排的大巴車就位,運送滯留人員陸續離開仙台。
蘇睿比他們更早一步回國。早上就被轉移到當地的國際醫療救援中心,還有其他幾位中國傷者,搭乘專機返回中國治療。
大巴緩緩駛離停車場,經過臨時清出的道路,兩旁倒塌損毀的建築觸目驚心。岑依洄目光空洞,梁澤喊了她好幾聲才聽見。
梁澤目光緊緊跟隨岑依洄的表情,察覺她從昨晚到現在,不哭不鬧,也不再提及蘇睿,平靜得有點反常。
從名古屋機場搭乘航班回國,飛機落地,靳平春已在出口處等候。
梁澤直接把岑依洄帶去了濱江邊的雲蘭灣小區。大概是回到熟悉的地方,岑依洄生出一些困意。梁澤小心翼翼將人抱入臥室。立在床邊,凝視她的睡顏片刻,輕輕關上房門離開。
客廳里,靳平春視線投向房間:「還好還好,沒受重傷。」
梁澤並沒如釋重負的表情,反而皺眉頭:「我覺得她怪怪的。」
靳平春問:「哪裡怪?」
梁澤其實不太確定。
他看新聞報導,岑依洄被困的文化館,內部的音樂廳當時正舉行演出,將近三分之一的觀眾沒逃出來。搜救畫面里,許多人被抬出來時,已經蓋了白布。
他當時在名古屋看到新聞,又想起岑依洄說過在那棟文化館排練,當下不顧一切地想辦法趕去仙台。
但是,在岑依洄昨晚的敘述中,整間文化館只有她和蘇睿。她好像完全不記得有其他人。
這太奇怪了。
靳平春沉默片刻,似乎也意識到怪異之處,「找機會帶她做一趟全身檢查吧。」
梁澤也有此意。
岑依洄睡了一小時,醒後洗了個澡,套了件梁澤的睡袍去客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