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依洄取出香港帶回來的一盒巧克力,遞給阿姨, 「在家也是一個人,所以先來學校了。」
「你哥哥呢?」宿管阿姨對梁澤印象頗深, 「那個帥哥每周開個很拉風的跑車接你放學,風雨無阻的, 兄妹倆感情真好。」
梁澤曾經多次來宿舍找岑依洄, 為避免不必要的麻煩, 登記時,總說自己是岑依洄哥哥。親屬關係, 比男友關係好用。
岑依洄勉強牽了牽嘴角:「哥哥很忙, 以後大概沒空管我了。」
回宿舍整理好行李箱,岑依洄不讓自己閒下來,跟個田螺姑娘似的,將屋內外仔仔細細打掃一遍。
待忙完,已是傍晚, 天黑了一大半。
岑依洄立在陽台上,手搭著欄杆,遠遠眺去,整個校園都裝點昏黃的光影。
林蔭道路無人往來,只有對面女生樓,零零星星的格間亮著燈。可能這世上還有其他人無家可歸。
岑依洄看了片刻,折返屋內,坐在書桌前,打開電腦。盯著桃花源網頁好半晌,一個字也沒看進去。
在夜幕真正降臨的時刻,失戀的鈍痛姍姍來遲。那種瀰漫全身的痛苦,像一張無形的網,將她整個人收緊壓迫,直到徹底無法呼吸。
岑依洄心底忍不住冒出一些想法:假如現在,回去向梁澤哥哥道歉認錯,當她沒提過分手,會怎麼樣?梁澤那麼寶貝她,一定會縱容,只當她鬧了場脾氣。
有梁澤哥哥在,起碼有人照顧她,不用居無定所,不用孤寂飄零。
然而以上生出的想法,如聚不攏的青淡煙霧,轉瞬四散,逸入空氣。
被梁澤喜歡過,已經是一件很幸運的事,愛情終究是太過奢侈的消耗品,如果梁澤長久地橫在她與梁家之間,他們之間的愛,會一點一點被消磨乾淨。
梁澤也會累,不可能永遠選她。
與其日後一地雞毛,不如由她先喊停。
只是此刻梁澤一定在氣頭上,等時間長了,他的情緒平和下來,也許念在往日情份,還能繼續當朋友。逢年過節,互道祝福,不失為一種長久關係。
岑依洄安慰自己。
離開江蘭灣時,順道帶走了隨她走南闖北的小金豬儲蓄罐。
小豬傻傻躲在電腦屏幕後方,它的頭頂,舉了張岑依洄早已遺忘的手寫卡片——「依洄的家買房基金」。
岑依洄取下卡片,端量許久。
鬼使神差地點開房產中介的網頁,搜索一居室房子,篩出一大列房源。按價格排序,哪怕是最低價的小戶型,她的存款也夠不到。
滑鼠原本點在「關閉」鍵上,猶豫片刻,岑依洄點了「收藏」。
白天宿舍里太過安靜,岑依洄不想獨處,混在地鐵熱鬧的人群中前往市區,出站後再換公交,去了蘇睿所在的醫院。
蔣靜沙幫忙打聽了病房號,岑依洄壓低鴨舌帽,隨人流進入住院部。
剛靠近病房,就聽到熟悉的蘇睿父親的聲音——
「睿睿,我們已經把你從嘉興帶到申城做手術了,你妹妹在醫院旁邊租房子,一天二十四小時照顧你,家裡沒有多餘的錢再供你裝定製假肢,裝個普通的得了。」
岑依洄停下腳步,背靠牆壁,低著頭。
「醫生說定製的假肢可以跑步、跳舞、騎自行車,能活得更像個正常人。」蘇睿低聲道。
「還跳舞?!」蘇父嗓門突然提高,破口大罵,「要不是你非得跳那個舞,你就不會去日本,更遇不到地震,還要跳跳跳,另一條腿也別要了!」
病房內忽然寂靜。
不多時,蘇睿的聲音再次響起。她跳樓未遂,語氣中沒了自怨自艾,也沒有哭腔,只有深灰色的、死氣沉沉的平靜:「看醫生報多少價格,算我借家裡的,以後我賺了錢,還給你們行嗎?」
「沒人指望你出門賺錢,我和你媽認栽,好不容易培養出一個名牌大學生,結果現在學也不上了,後半輩子還要靠我們養。」蘇父一發牢騷就停不下來,「你的心情不好,我們理解,但家裡有家裡的困難,你還有個妹妹需要我們撫養。」
「蘇妤,你姐假肢都要定製的,你勸勸她。」
蘇妤謹慎地問:「定製假肢要多少錢?」
蘇父冷冷地哼一聲,控訴醫院獅子大開口:「說是進口材料,五十萬打底,有些進口品牌還要用專門的設備進行適配,必須去國外做手術,來回的交通花銷自己承擔,國外的醫療也全自費。」
蘇妤毫不猶豫:「那沒必要了。姐,我們就做普通的吧。」
蘇睿說:「老宅拆遷的房子,你們說過,我和妹妹一人一套,我能把我的那套賣了嗎?」
「賣了你以後喝西北風啊?」蘇父已經不耐煩,「那房子正在出租,每個月好歹能有個兩三千塊,要是房子賣了,你的藥錢、假肢的維護保養,誰出錢?我和你媽年紀上去了,萬一有個意外,怎麼辦?」
蘇睿這回沒有繼續爭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