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語氣冰冷森然,警告著在場的所有人:「都停手,別再攪擾圓圓的清淨了。衛淮,既然你想看,那朕就讓你看個明白,但你動作輕些,別傷到圓圓。」
道士們面面相覷,猶豫著退了下去,其中兩個將傷者抬走了,剩下的繼續打坐誦經。
衛淮對所有的混亂充耳不聞,一層層地掀翻棺蓋,足足掀了六層,而當他掀到最後一層時,他的動作驟然變得慢了下來,手掌搭在棺木上,遲遲沒有動作。
明明他不顧一切地趕回上京就是為了見綺雪,他不信綺雪死了,所以他一定要看到綺雪的屍首。
可是當真相即將揭露時,他竟遲疑了,恐懼了,因為他害怕自己會在棺中看到某些他無法接受的東西,更無法直面綺雪的死。
怦怦。怦怦。
他心臟從未如此劇烈地跳動過,幾乎到了讓他痛苦的程度,只是短短一瞬間,他的手掌里就遍布冷汗了。
「嗷嗚……」
白虎用虎爪扒拉他的腿,催促他打開棺蓋,它自己又圍著棺蓋繞了一圈,依戀地用腦袋蹭著棺木,如同在蹭棺材裡的綺雪,眼裡啪嗒啪嗒地掉著眼淚,全然不見方才的凶暴。
「阿雪……」
衛淮深吸口氣,輕而緩慢地推開了最後一層棺蓋。
每推開一絲縫隙,他就停頓片刻,往裡面看一眼,沒有見到屍骨,便再次推開一點。
直到推開了小半,他還是什麼都沒看見,裡面也沒有他聞慣了的屍體氣味,這時他的心底突然燃起了希望:也許這個棺材是空的,賀蘭寂騙了他,阿雪其實根本就沒死,他們只是聯手演了一齣戲騙他。
沒關係,就算他們欺騙他也不要緊,他不在乎被他們當成狗戲弄,只要阿雪還活著就好,他別無所求,他只要阿雪還活著……
衛淮滿懷激動,猛地推開了剩下的棺蓋,露出了棺中盛放的東西:一套貴妃衣冠和一個小小的瓷壇。
阿雪不在裡面。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阿雪沒死!他從來沒信過阿雪死了!!
衛淮倏地癱軟下來,滑下去坐在了棺材邊,臉上露出了放鬆的表情,輕盈而巨大的喜悅充盈著他的內心。
這時他才想起自己的模樣有多狼狽,趕緊扯下一塊白絹,將臉上的血污擦淨了,露出英俊的五官。
他身上實在太髒太臭了,這可不行,他得好好沐浴一番才能去見阿雪。
他面露一抹笑意,靠著棺材環視靈堂一圈,才終於注意到賀蘭寂也在,便欣喜地問道:「阿雪人呢,他為了戲弄我藏起來了?還是在睡覺?」
但出乎衛淮的意料,他話音一落,所有人都齊刷刷地望了過來,目光怪異而沉重。
這反應不對勁,衛淮瞬間沒了笑意,嗓音發緊地問賀蘭寂:「什麼意思?阿雪呢?」
「……」賀蘭寂張了張嘴,發出乾澀沙啞的聲音,「原因就在裡面。」
「……你說什麼?」
「那個罈子,」賀蘭寂閉上眼睛,「就是圓圓。」
「他沒能留下完整的身體,壇中所盛的骨灰……就是他的全部了。」
衛淮的腦子「嗡」的一下炸開了。
他難以置信地站起身來,趴著棺邊,充血的雙眼死死地盯著棺中白色的瓷壇。
就是這個小罈子?它的壇口那麼細,阿雪就算變成原形都擠不進去,這麼一個東西怎麼可能裝得下阿雪?
送往邊陲的急報中並沒有說明綺雪的死因,即便是在衛淮最可怕的想像中,綺雪也至少能擁有一具完整的屍身,他從來沒有想過,綺雪不但死了,甚至還是慘死,慘到死無全屍。
「我不信,你騙我!!」
衛淮失控地大吼著,翻身躍進棺材裡,緊緊地抓起瓷壇:「你說它就是阿雪?它怎麼可能是阿雪?!它怎麼能裝得下阿雪!!」
「你別傷到圓圓!」
賀蘭寂慌張地從輪車站了起來,可他沒了腳掌,又怎麼能撐住身體,很快他就感受到了腳下傳來鑽心之痛,鮮血將紗布浸染得鮮紅,逼得他不得不坐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