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面對祁雲渺的招呼,裴則不咸不淡地應了一聲。
很顯然,雖然對祁雲渺的想法做出了些許肯定,但是對於祁雲渺這個人,裴則目前尚沒有什麼肯定與接觸的態度。
他兀自走到桌邊,打量了一眼桌上的飯菜。
裴則今夜回家,事先並未告知家中任何人。
沈若竹忙招呼下人去為裴則再添一副碗筷。
裴荀也同他問道:「鏡宣,怎麼今夜突然想著要回家了?也不提前同家裡說一聲。」
「不是父親喊我回來的嗎?」裴則反問。
「我?」裴荀恍然大悟,「可我不是喊你明日回來嗎?」
「明日要去老師家中小聚,沒有什麼功夫回家。」裴則道。
裴荀便不說話了。
周庸是從前的國子監祭酒,學生遍布朝廷四海。就算他如今致仕了,那在朝堂中的威望,也是不容小覷。
而裴則身為周庸的關門弟子,平日裡總是要同周庸多有接觸,他並不反對,叫他不痛快的是,有了周家作為依託,裴則平日裡便時常以周家為由,對自家反倒冷淡相向。
他不曾說話,裴則也不曾徹底在桌邊坐下。
他只是順著桌上的飯菜,目光便落在了沈若竹的身上。
他道:「夫人不必喊人準備碗筷了,我在國子監用過晚飯了,父親若是還沒用好晚飯,稍後我再去書房見您。」
「等等!」他青色的衣擺轉身欲走,裴荀卻道,「既然來了,就也喝碗雞湯吧,急著走做什麼?原本明日要同你說的事情,也和雲渺相關,如今正好,喝完了,咱們一家四口,好好商量商量。」
一家四口?
裴則覺得這個詞格外刺耳。
他微微蹙眉看著裴荀。
裴荀卻不覺得,自己有說錯什麼。
他也同樣注視著裴則。
寂靜的廳堂間忽而充斥著父子之間危險的博弈。
沈若竹冷靜地看了看這對父子。
其實裴荀同裴則之間的關係,從一開始,她便有些了解。
但她並沒有考慮要去過多地干預。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她並非聖女,不喜歡也不願意浪費時間去討好一個對自己充滿敵意的少年,只為了博取一個外人口中賢良淑德的好名聲。
她嫁給裴荀,只用做好一個相府當家主母應該做的事情便好。
只是,沈若竹也記得,上回祁雲渺受了宋瀟的欺負,是裴則大清早送她去的宋家,而適才他說的話,又實在有幾分意思。
父子之間彼此冷著臉,誰也不願意先低頭,終於,沈若竹起身,接過下人手中的端屜,道:「鏡宣難得回來一趟,不管是有什麼事情要商量,一家人總要坐在一起吃點東西才好。這是用紅棗同麥冬燉煮起來的雞湯,裡頭還放了桂圓、枸杞、蟲草花,清潤滋補,雲渺是小孩子,不能多喝,你不喝便實在是要浪費了……對了,這麥冬是襄陽的麥冬,襄陽的麥冬好,一兩值千金。」
她笑盈盈的,說話總是不急不緩,娓娓道來。
裴則原本只定定地注視著自家的父親,聽到「襄陽」二字的時候,才終於將目光移開,復又看了眼沈若竹。
襄陽,那是柳家如今貶謫的地方;
而柳家,是他已經故去的母親的娘家。
片刻過後,裴則總算是在桌邊坐了下來。
雞湯被放在了他的眼前,他掀開蓋子,嗅到一股濃郁的香味。
—
慢慢悠悠地吃完了晚飯,一家人便坐在了花廳的椅子裡。
上京城入冬之後的夜晚,寒風徹骨。冬夜裡,晶瑩的露珠便覆蓋在難得還盛開的花草上,安安靜靜,等待夜半的結冰。
祁雲渺坐在自家阿娘的身邊,摸著吃得圓滾滾的肚皮;裴則則是坐在裴荀的身邊,他們兩人隔著中間的廳堂,面對著面。
在屋內燭火的照耀下,祁雲渺瞅瞅裴則,又瞅瞅自家的阿娘。
自從裴則進門後,她的眼珠子四下轉動,一整頓飯,便幾乎沒有停頓過。
沒辦法,這一屋子四個人,每個人的心思都不一樣。
她不知道宰相待會兒是要說什麼和自己也有關的事情,只是難得想,若是裴則和裴荀之間的關係一直不能有所緩和,那想來日後她和阿娘,還有的是任務需要忙活。
丫鬟們準備好了飯後的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