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清楚地察覺到,膝蓋骨全碎了,就像是往雪地里挖了坑,然後埋進一張爆破符,炸得一片血肉模糊。
也是這時蒼溪行才設身處地明白,原來膝蓋骨完全碎掉了,是這樣疼痛且難以忍受的。
原來當初景元受了這樣的罪,而且前後兩次斷腿。
蒼溪行沉默著,憑感覺摸索到了匕首,撩開衣袖,露出一截纖細蒼白的手腕,剛要毫不猶豫狠狠一割時,耳邊又傳來尖銳難聽的聲音:「誰要喝你腕上的髒血?我要喝你的心頭血!!」
此話一出魔尊頓時心花怒放,連連誇讚兒子有品味,知道哪裡的血最香醇,最好喝,把兒子誇得天上有地下無的,夸到興頭上了,又要啪嘰吻一口。
可旋即老臉上的疼痛,就將他這個不成熟的念頭打消了。
只敢悄悄親了親自己捧著小金龍的手背上。
在兇巴巴的小金龍的襯托下,魔尊都顯得友善仁慈了許多,再跟蒼溪行叫囂時,竟還有一種狗仗人勢的錯覺。
「還不快剝了衣服,放血給吾兒喝?」
可這回蒼溪行卻遲遲未動,他可以放血,可以剜肉,也可以剔骨,但就是不能脫衣服。
他是徒弟的未亡人,理所應當要為徒弟守貞。
安分守己地當一個半死不活的絕望鰥夫,他的衣服,他的身軀,早就屬於死去多年的烏景元了。
又如何肯在別人面前寬衣解帶?
魔尊濃眉緊鎖,滿臉都寫著不耐煩,剛要發作,哪知兒子比他還沒有耐心,竟然一甩龍尾,卷到了一旁的托盤,啪嗒一聲,托盤墜地,上面所剩無幾的骨釘,噼里啪啦砸落一地。
魔尊不受控制地一抖。
沒能捧住托盤的魔人嚇得面色慘白,噗通跪地,邊大力磕頭,邊求小魔君饒命。
可小魔君寒著臉,緊抿唇一言不發,許久之後,才跟使喚狗一樣,冷冷道:「難得仙尊來魔界做客,還不備上好酒好菜款待仙尊?」
魔尊眼巴巴問:「兒子,你是在跟爹說話?」
「不然呢?」小金龍煩躁地尾巴啪嗒啪嗒亂甩,嘴上沒個好語氣,「滿殿的血氣,噁心死了!」
魔尊感到很滿足,樂顛顛地捧著他的小龍崽崽下去洗澡了,還吩咐下去,將蒼溪行的兩個徒弟帶上來。
烏景元卻冷冷打斷,堅持只要見孔雀。
魔尊自然照做,還細心地詢問兒子:「你是要吃清蒸,紅燒,還是水煮的?」
「生吃。」
「有品味!」不愧是他的兒子,吃東西的口味就是豪放不羈,不拘小節!
魔尊又問:「要不要準備什麼蘸料?你以前喜歡吃各種果醬……草莓醬怎麼樣?再刷上一層蜂蜜,連皮烤了,用小薄餅卷著吃,好不好?」
烏景元已經沒有耐心了,惡狠狠地說:「辣椒,烈酒!」
「好品味!不愧是本座兒子,連吃肉都跟旁人不一樣!」
魔尊大誇特夸一通,還抽空給自己的老臉擦點藥,對著鏡子照的時候,還險些被自己的醜樣噁心得連藥膏帶鏡子,一起拋出去。
要是換作別人傷了他這張俊美到人神共憤的臉,他會毫不猶豫把對方砍成一段一段的,然後餵狗。
可這是兒子傷的,魔尊稍微難受了一會兒就想開了,只覺得這是兒子給他烙下的印記,只有他有,旁人都沒有,怎麼不算兒子對老子的一種偏愛?
晚宴很快就開始了。
這場晚宴宴請的賓客,只有蒼溪行一人,作為東道主的魔尊,自然要好酒好菜招待著。
而今夜的主菜就是洗刷乾淨,拔得一根毛都不剩的小孔雀。
此刻被洗刷得鋥亮,皮膚白得幾乎都泛光,四仰八叉地被繩索固定在巨大的托盤裡,連拔光羽毛後,光禿禿的一截小尾巴,都被一根叉子釘住了。
旁邊還放了兩顆紅艷艷的小番茄,做裝飾用的。
除了番茄之外,身底下還鋪了一層可以生吃的綠葉菜,上面整整齊齊擺放著五斤小米辣。
最大的一根此刻就塞在小孔雀的嘴巴里,把他狹小尖長的孔雀嘴堵得嚴嚴實實,眼珠子此刻跟要噴火一樣,脹得無比通紅。
倘若不是如此,孔鴻明只怕早就破口大罵了。
魔尊擺了擺手,示意魔人把重頭菜放下,還沒來得及詢問兒子,想先吃孔雀身上的那一塊皮肉,爹爹幫他割下來,親手餵他嘴邊。
懷裡的小金龍就猛然躥了出來,似乎還不太習慣四肢,搖搖晃晃地撲到了托盤邊上,在魔尊緊張又疑惑的目光注視下,啵的一聲,拔掉了孔雀嘴裡的小米辣,都不等孔雀反應過來,就伸出鋒利的龍爪,狠狠往孔雀的大腿根上,猛然一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