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懷鈞輕嘆,「聽天由命的事情,誰知道呢?」
衣絳雪還不知道自己的「規律」是什麼。
他暫時只會用爪子撓人,還有一些基本的變化法術,還需要不斷學習探索。
裴懷鈞似乎知道他缺少常識,不用他問,就主動道來:「幽冥司劃分的危害級別,自小到大,依次是幽魂、邪祟、惡鬼、凶鬼、煞鬼、厲鬼。」
「鬼怪達到凶級與以上,現有手段就很難殺死,只能封印。如果不幸遇到,大概十死無生吧。」
「那個貼著封條的,是什麼級別?」
衣絳雪指了指外面,「厲鬼?」
「不太可能。」裴懷鈞從包袱里取出一本圖冊,沙沙翻閱。
「有文字記載的厲鬼,目前不超過五個。」
「這麼少?」衣絳雪開始好奇自己的級別了。
裴懷鈞說:「只有危害程度達到能毀滅一座城池,才會被劃為『厲』級。再往上,大概就是號令百鬼的鬼王。目前沒有出現過,所以並未算在現行級別里。」
「據傳,厲鬼之中,紅衣最是危險。這說明厲鬼橫死,怨氣衝天,鎮不住,鬼氣外化,才有『紅衣』的形態。」
衣絳雪心虛。
他輕拂衣袍,斂袖,藏住鬼氣凝實的地方。
沒有針腳,怕被看穿。
裴懷鈞合起書冊,長舒一口氣,笑道:「還記得那樵夫的反應嗎?山野夜宿之人,古怪毛病多了些,疑神疑鬼,也能理解。衣公子莫要見怪。」
他玩笑:「哪有那麼容易撞見紅衣厲鬼,那得走了大運吧。」
衣絳雪:「……」
那你可真是走了大運。
畢竟,夜投山廟,遇上紅衣厲鬼已經很倒霉了。
他不但與厲鬼同宿一屋,還心大到邀請他共睡一張床。
這就是傳聞中的出門撞見鬼吧。
第4章 東君廟詭話(3)
裴懷鈞似乎未覺兇險。
厲鬼在側,神情幽暗,似乎在盤算什麼。
裴懷鈞有意就寢,抽出木簪,散下流麗墨發。
不似往常文弱,倒多了幾分出塵的清逸。
他眼眸烏沉,神光內斂:「今夜的怪事,多半會在子時之後開始,還是先睡上一覺,養足精神。」
「次日,能醒過來,就沒事了。若是醒不過來,就算生熬一夜,也沒什麼用處,該死還是要死的。」
說罷,書生捋起袖擺,露出勻稱手骨,彈指拂滅油燈。
衣絳雪安靜地環抱枕頭,伶仃站在床邊,純然稚子模樣,瞄他兩眼:「你要睡了?」
裴懷鈞合衣而臥,袍裾垂落床頭,似玉山斜倒,支頤瞧他:「為何不睡?」
他若有若無地笑,眼睫撩起,稱呼又親近幾分。
「在下虛長几歲,應當守在外側。夜半有什麼情況,也是在下先頂著,小衣莫怕。」
這是示意讓衣絳雪越過他,往靠牆那處睡下。
倘若窺見此音容的,是一名知趣的風月客,定能品出幾分多情的韻味來。
這雅姿仙貌的書生,多半居心不軌。
正使弄手段,一心勾搭美人呢。
可他面對的,是剛剛誕生不久,心神純粹的厲鬼。
他看不懂,也品不出,只覺得他好奇怪。
衣絳雪重複一聲,蹙眉:「小衣?」
他好自來熟哦。
「是在下冒昧了,小衣莫怪。」
裴懷鈞支起身,虛握住他的手骨,笑容溫淡,「不喜歡嗎?」
衣絳雪無言片刻。
這書生一旦喚上,就叫熟了,完全沒想改。
他也沒想糾正,這個稱呼喚起了些破碎的回憶。
好似很久以前,他的名姓也被這樣含在唇邊,親昵地喚過。
哼,想想就恨!
夜色深重,衣絳雪的緋衣越發鮮艷,好似飄渺的霧。
這股森然的美,來自幽冥。
極強的侵略性。
與書生相對凝視片刻,衣絳雪俯身,膝挪上床榻,長發如絲絛垂落,遮住他此刻的神情。
美人面龐瓷白,身若無骨,勻稱修長的軀體裹著緋衣,蒼然如新雪,獨不見淡青色的血管。
他雙手支著床榻,姿態詭異,像是某種冷血動物,緩慢地覆上活人起伏的胸膛。
輕盈不壓身,瑰姿艷逸,似雪魂幽魄。
倘若一晃眼,裴懷鈞或許會覺得美人宛若流體,好似輕輕碰碎,就會融入他懷,淌他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