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見這些年,死於「鬼新娘」這種災難的活人,遠不止千數。
只不過,因為人失蹤的零散,源頭又隱藏在鬼蜮里,幽冥司沒能處理,或是根本沒發現。
這個鬼怪橫行的年代,人口失蹤,實在是太正常了。
裴懷鈞轉過身,手腕一旋,眼底透著淡淡的厭惡。
「鬼怪的本能就是殺人。就算升到了凶、煞,甚至厲級,得到超乎尋常的力量,近人的智慧,只會成為移動的天災,終究不會成為『人』。」
當年的災劫里,也曾有過無數修士試圖抵抗,但更多的人都填了鬼怪的肚腹。
甚至,還有曾經知名的修士,在滅絕了人性之後,化為徹頭徹尾的鬼,將屠戮的刀指向曾經保護的人。
整個世間,人皆有欲望。鄙薄,貪婪,無知,醜陋。
鬼亦不例外。
唯有小衣,他是特殊的存在。
「錚錚、錚錚錚。」
青衫書生吟嘯徐行,向天穹,曲指彈劍。
天韻,亦是曉聲。
好似掛劍已久,世間百年,未曾得見此光。
合該是最陡峭的山崖,最桀驁的孤松,才配作劍光一瞬的鞘;
最遼闊的山河,最高遠的蒼穹,才配盪起此劍的餘波。
懸滿白幡的凶宅,滿地鮮紅的喜服,也頓失顏色。
「本君已經,很久沒有拔劍了。」
裴懷鈞似生感慨,「一百年,還是兩百年?不記得了。」
縹緲寒煙之中,瀟湘雲水之間,或能窺得東君帝蹤。
他曾在洞庭醉倒,手劃流水,目送歸鴻。
他也曾布衣青衫,漱石枕流,與桃花流水相伴,曰:「天上不及人間」。
太陽向九霄躍下,仙人跌墜紅塵。
劍再嘯,嘯過東方,驅散黑暗,叫醒蒼穹。
他醒復醉,從江海那輪紅日裡,撈起一柄劍。
可惜,他平生失親故,摯愛隔陰陽。
拍案驚奇的傳說,終局都無人再提起。
成仙又如何,不過孑然一身。
那些遙遠的、一劍驚天下的傳說,不過化作廟裡的泥胎木塑。
身邊唯有一劍相伴,長生廢盡,久伴孤燈。
何其蕭索。
東君將其封入劍鞘,葬於無字碑下,不見天日。
「再度見他之日,此劍出鞘之時。」
兩百年隱世的東君,今日神降於此。
這位走過紅塵的書生,拔劍出鞘時,又在想些什麼呢?
「時間到了。」
時至今日,裴懷鈞終究再度彈起劍光,金鐵交擊,「錚錚,錚錚——」
深深庭院裡,無限劍光迴旋,襯得黑暗似白晝,殺戮如割草。
裴懷鈞清掃完畢,撿起有異常的紅蓋頭,感知片刻,搖頭:「通向另一處鬼蜮。」
鬼新娘擅長鬼蜮,所以鬼蜮呈現複雜的構造,粗暴的入侵是無用的。
他要尋到小衣所在的節點,就只能用笨辦法。
一個個殺過去。
他又討要紙錢,「再來。」
老鬼已枯瘦的像是一把骨頭。
被神仙如此脅迫,莫說他沒到頭七復甦,還被那厲鬼啃去了一半靈異,狀態不佳。
就算是全盛狀態,又能怎樣呢?
老鬼遞上紙錢。
「若白煞太弱,被紅煞吞噬,無法達成平衡,就不會出現『紅白撞煞』的光景,令人失望。」
裴懷鈞也知,這老鬼的鬼氣轉衰許久了,他隨手揮袖,憑空一指。
鬼新娘七零八落的屍首凌空飛起,宛若填鴨,塞滿了那老鬼枯瘦的嘴、喉管和胃部,扁平凹陷的胸膛愣是鼓脹起一大塊。
像是,在給鴨子填飼料。
只不過,裴懷鈞是在養白煞平衡紅煞。這種行事風格,簡直邪門的不行。
老鬼噎的翻白眼,倒地抽搐:「……」
填、填鬼啦!
他輕掐手指,遊刃有餘地估算:「若是把你餵到和鬼新娘差不多,頭七那日,應該能勢均力敵,替我鉗住那鬼新娘。」
紅白煞都是極陰極邪的鬼,想除去一方,少說要碼上百條人命。
裴懷鈞卻一心想造出「紅白撞煞」,心中究竟存著怎樣的邪門思路,他不說,誰也不知道。
「現在,紅白煞暫時不能消失。給我吃下去。」他的聲音冷冰冰。
說罷,裴懷鈞又嫌老鬼消化太慢,隨手劃出一劍,竟剖開老鬼的腹腔,再往其膨脹的軀體裡,填了十幾具鬼怪殘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