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都不知道,幽暗鬼蜮里,東君在用一雙補天裂的手,替道侶縫衣服。
他在繡的是優曇婆羅的紋樣,那始終未曾開過的花。
「不世出」的神跡,或許正是他隱約的希冀。
不多時,他對著衣絳雪的靈位點香、祭祀,再把精心縫好的寒衣扔進火盆里。
他注視著火舌舔舐著華貴的衣料,將其慢慢燒毀:「……小衣,別想那麼長遠,還是先穿新衣服吧。」
有新衣服穿,衣絳雪高興了,馬上就被轉移注意:「好!」
厲鬼在靈位後站定,等待片刻。
隨著火舌將寒衣燒成灰燼,檀香繚繞青煙,鮮亮緋衣也一點點出現在他的身上。
不是外面買的,而是書生為他親手縫的。
衣絳雪轉了一圈,衣袂翩翩如蝶。
寬窄合適,剪裁得當,哪裡都妥帖。
他微微昂起首,鬼體輕盈地飄散在清晨第一縷曦光下,衣擺翻飛時,像雪地上綻開的紅花,熱烈而艷絕。
衣絳雪亂飛了半晌,才飄然落地,斂了斂袖擺,矜持幾分,「好看嗎?」
「好看。」裴懷鈞定定地望著他,輕聲誇讚。
衣絳雪抬手,埋入衣料里,輕嗅衣擺。
有股溫暖而乾燥的味道。
像是……太陽。
仙人摘下曦光浸衣,抽朝霞為絲線,將千年的愛與夢編織進衣衫間,以火為信使,將這份贈禮燒至幽冥。
比起他自誕生起,就絳紅如血恨的衣衫,衣絳雪喜歡這件。
收拾妥當,他們也要出發了。
由於隨時都能回鬼蜮休息,不必擔心住宿,自然能輕裝簡行。
這次衣絳雪打算一路往北開鬼蜮裂縫,隨緣到哪,大方向對就行。
只不過,這種移動方式消耗鬼氣有點多,衣絳雪目前還不熟練,只能三天用一次。
「咦,好像開出裂縫了,出去看看。」衣絳雪對著地圖劃拉鬼蜮,開始搖簽。
不多時,他看見出口打開。
「成功啦。」衣絳雪立即從裂縫鑽出腦袋,瞅了一眼。
他的身體還留在鬼蜮里,輕快的聲音隱隱傳出來:「是一座城,城門上的匾額,好像有個京字。」
「書生,我們是不是到了?」
裴懷鈞也有些錯愕,他看著地圖,也有些不確定:「難道一次就到了?」
「就是有些不對勁。」衣絳雪滑滑軟軟地鑽出去,迷茫地環顧四周,聲音有些疑惑,「為什麼這個『京』沒有人呢?」
裴懷鈞聽他這麼說,沉默片刻,看向一路往北的地圖。
地圖標註,通往京師的路上,沿途有三座大型城市,分別是:武定、奉天、洛北。
但熟悉前朝疆域的人都知道,這三座城市中間,有一座城市在必經之路上,卻在地圖上沒有標註,而是劃為禁區。
前朝國都,大京。
也是如今的鬼城,「舊京」。
「……小衣,你說的那個『京』,究竟是哪個京?」裴懷鈞走出鬼蜮,看向陰風陣陣的鬼城外,也沉默了。
牌匾上古舊的「大京」二字,正闖入他的眼帘。
往北的官道邊大小那麼多城池,衣絳雪第一把開鬼蜮裂縫,就能直接開到厲鬼老家去,也是絕了。
果然是出了須彌山就迷路十來天,不靠「黃泉信使」指路,就愣是找不著半個人的厲鬼。
小衣迷路鬼設不崩。
「這個『京』,沒錯啊。」衣絳雪瞅著蛛網橫生的牌匾,沉思片刻,恍然大悟:「我就說,這座『大京』怎麼聽著這麼耳熟。」
「原來是那個什麼跑路太子的地盤。」
裴懷鈞遲疑抬頭:「跑路太子?」
衣絳雪理直氣壯:「和我對了一招就跑路,連劍鞘都丟下來了,我喊他『跑路太子』,哪裡錯了?」
裴懷鈞聽他超大聲,陰風更惻惻了,也是笑道:「……小衣,我們現在就在『跑路太子』的鬼城城門外。」
「現在沒進城,我們是轉身離開,等小衣能繼續開裂縫後,重新搖個城池;還是來都來了,乾脆進去看看?」
衣絳雪:「春闈是一個半月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