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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懷鈞敏銳地看見,女人頭披散潮濕枯敗的長髮,卻束著鑲嵌綠松石的銀冠,印著大鵬的紋章。這麼多年都未曾損壞。

即使只剩下一顆頭,她仍在本能地保存舊時的榮耀。

裴懷鈞嘆息:「蓬萊門。」

又是一個當年進入鬼城,最終死在邀月樓的修士。

當年的鬼城之行,活著歸來的人不過一掌之數。

修真界付出了許多犧牲,卻沒能封印鬼城,當時走出來的人,亦有含恨而終者。

此時,樓上雅間裡的桃花枝幹也開始向樓下垂落。樓上發出沉重的腳步聲,似乎是那具高大的屍首。

「小衣,關門。」裴懷鈞當機立斷。

衣絳雪敢開門,當然能關上。聽書生這麼說,他立即合上門,用鬼藤牢牢封好門扉。

果不其然,他們關門的那一刻,就聽到外面在撞門。

沉悶,嘈雜。

是龐大肉軀撞擊的聲音,頭顱磕門的咚咚聲,窸窸窣窣的爬行聲,間隙夾雜混亂的人聲。

「娘親,開門啊,我是小南啊。」

「夫人,夫人,別鬧了,和我回家吧。」

「絕望,不甘……果然,東君禁入鬼城是對的。師尊,徒兒不孝,無法侍奉左右了。」

「我是人,不是動物,我是人,不是動物,啊啊啊啊我是誰……」

「想吃想吃想吃——」

怪物肉軀里發出的人聲,或許都屬於一名活人。此刻卻被怪物吸收到血肉里,成為怪物的一部分。

衣絳雪將堵門的鬼藤布置好,飄回書生身上,鬼霧在他肩膀上蜷縮成一團。

聽多了這聲音,他精神萎靡:「全都是不能吃的東西,還不讓我出門,壞。」

「他們的聲音,聽起來很悲傷。」

裴懷鈞也抱住鬼,撫摸他的脊背,似乎在安撫厲鬼動盪的情緒:「他們都是為人族而死的英雄。我們不能把他們遺忘在這座孤城裡,小衣。」

衣絳雪點點頭,「嗯。」

裴懷鈞安撫住家鬼,神情微凝:「如果我沒料錯,去大慈恩寺的時機,唯有夜晚看完邀月樓表演後。白天是去不了的,因為在白天,它並不存在。」

只有精神受到超越極限的污染,才有可能聽懂怪物的囈語,達成去大慈恩寺的條件。

血月光華收斂,怪物暴動的時間結束,邀月樓或許會恢復平靜。

「我能聽懂這種聲音的原因,單純的因為『月亮』而已。」裴懷鈞尋思,去大慈恩寺的機會只有這一次。

他幾乎不可能被污染,畢竟他本身就是污染源頭。

裴仙人瘋的很穩定,精神狀態超絕美麗,並不會因降低理智而聽懂囈語,甚至反過來是鬼噩夢的來源。

思前想後,裴懷鈞撫摸厲鬼的腦後軟發,溫聲道:「小衣,我們現在就想辦法打出邀月樓,直接去大慈恩寺,怎麼樣?」

「好!」原本萎靡的厲鬼,聽到這句話支楞起鬼體,開開心心道:「好多鬼,不能吃,還很難聞。我在這一定會睡不著的!」

好心的厲鬼擔心人,他雙眸澄澈,用額頭抵著書生,和他親密貼貼:「裴,你聽了好多怪聲,沒有事嗎?會不會突然覺得自己也是動物,想要用觸手爬行什麼的?」

裴懷鈞付之一笑,神情安定:「我是人,不是動物。」

衣絳雪眨眨眼,他也察覺了書生一切如常,毫無動搖:「人,你的認知好堅固,完全不會被影響嗎?」

長生太久,最怕的就是忘卻「自己」。

即使世人都喚他尊名,但裴懷鈞不會忘記他的名字,他微笑:「如果連我都忘記『我是誰』,那麼我還是我嗎?」

東君是一尊木雕泥塑的神像,高居神壇之上,以救世主的身份被萬人敬仰,看似永不被遺忘。

但他們早就忘了「裴懷鈞」是誰了。

沒有名姓,沒有過去,沒有未來。

只是神仙而已。

如果沒有世世輪迴的小衣與他相依為命,還會記得他、喚這個名字。裴懷鈞恐怕連一個熟悉的面孔都看不見。

桂花間裡的殘存陣法持續運轉,死去先驅者的意志,仍在庇佑進入鬼城的後輩。

裴懷鈞的指尖點在陣法上,不過幾息,青煙從血色陣法飄散,隱隱浮現數個人形輪廓,卻沒有呈現生前的面目。

或許在時間的磋磨中,魂魄雖沒有化鬼,卻被磨損到失去面貌與自我。維持這微末保護的,或許是當年絕境中的渺茫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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