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絳雪選了幾罐藥性溫和的藥膏,拉過裴懷鈞白皙的手腕,把簡單纏上的繃帶解開。
繃帶上的血已乾涸,被灼傷的掌心結痂。
衣絳雪吹了吹,覺得還殘留鬼氣。
書生的血又很香,饞貓鬼咽了口唾沫,「我給你舔舔。」
裴懷鈞眼眸一深,沒答話,只是低頭看去。
衣絳雪伸出舌頭,輕柔地舔了舔人的掌心,像一隻乖巧的貓。
厲鬼的本體是一團霧,舔舐時的唾液也是鬼霧的一種形態,溫溫涼涼,還能幫人消炎鎮痛。
他把殘留的頑固鬼氣吃掉,再舔盡書生流出的血,把藥膏細細地塗到傷口處,開始扎繃帶。
他的手骨修長纖細,纏好一層後,見衣絳雪還要繼續,裴懷鈞忙阻止,「再厚就不透氣了,容易把傷口悶壞。」
衣絳雪這才罷手,紮好蝴蝶結,叮囑:「每天都要換藥,我會一直盯著你的。」
「你是書生,要拿筆寫文章的,要對手好一些。」
萌萌鬼認真地教育家養人,「還有不到一個月就春闈了,好好養著,我不許你放棄夢想。」
裴懷鈞笑容一僵:「……」他真的沒那麼想考科舉。
認真打理好家養的人,給他梳毛和陪伴後,厲鬼想到了應當餵他吃東西。
「書生,你現在是病號,想吃什麼,我去幫你做。」衣絳雪信心滿滿地捋袖子。
他看了書生做飯,覺得也很輕鬆嘛。他這麼聰明,也可以做出好吃的人飯!
裴懷鈞隨手施了個潔淨咒,換好乾淨舒適的衣衫,從屏風後面走出來,就聽見厲鬼正在想一出是一出。
他想起小衣的手藝,臉色微微變了變,委婉道:「小衣,我其實不太餓。」
「不行,人不吃飯是會死的。」衣絳雪說。
「我不會死。」裴懷鈞無奈,「不吃也沒問題。」
他在鬼城裡漏的破綻太多,都不需要掩飾了。
不說別的,能用樹枝敲碎青銅燈台,封印佛像、甚至肢解厲鬼軀體的存在,能是什麼「人」?
衣絳雪卻旋身,背對著他,看不清神情,聲音卻清清淡淡,「懷鈞,如果不把你當做『人』來對待,你希望我如何面對你呢?」
裴懷鈞:「……」
「所以,你想吃什麼?」厲鬼殷切地從他背後探出腦袋,眼睛亮晶晶的,「我給你去抓只老虎吧?」
裴懷鈞懷疑,衣樓主已經恢復了記憶,正在施行報復計劃。
很快,裴懷鈞用湯勺攪了攪面前咕嘟咕嘟冒著氣泡,雪白粘稠的「湯」,小心問道:「小衣,這是什麼?」
「魚湯喔。」衣絳雪用筷子一戳。
一隻死不瞑目的魚從湯里浮起來,鱗片沒刮,泛著鋼鐵的色澤,兩隻死魚眼對上了裴懷鈞的視線。
「我聽說生病需要補身體,喝點魚湯有助於康復。」
「……」
裴懷鈞用調羹戳了戳完整的魚肚,神情越發放空,「小衣,你除內臟了嗎?」
「誒,還要除內臟嗎?」
「這是什麼?」裴懷鈞撈起奇怪的黑色東西。
「海帶吧!」衣絳雪理直氣壯,「在河裡撈的,感覺應該好吃,就放進去一起煮了。不過有些奇怪,這麼久了為什麼煮不爛?」
「……」河裡怎麼會有海帶?
「小衣,魚湯為什麼是粘稠的?」裴懷鈞不問清楚,實在難以下咽。
「咦,不該是粘的嗎?這隻魚就是越煮越黏吧。」
裴懷鈞開始懷疑人生:「這真的是魚嗎?」
他把整個魚撈起來,放在盤子裡。
萬萬沒想到,那隻奇形怪狀的魚,尾巴撲騰了一下,絕望地開口說話了:
「鬼火煮湯,開水燙頭。」
「兄弟,這是什麼酷刑嗎?」
「我就算是死,成為菜,也不該用這樣可怕的烹飪手法侮辱我的魚生!」
「要是死於『仰望星空』,魚就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