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抹金光從眉心延展,迅速遍布鬼影全身,伴隨著痛苦的哀嚎聲,形成一個縱橫連成金色網絡的封印仙法。
或許厲鬼總有生前的故事。可衣樓主還會去幫一些鬼伸冤。裴懷鈞卻懶得話療,更不欲抒發些無謂的憐憫。
封印厲鬼就得心狠手辣,不留半分餘地。他的劍太快,沒有時間、也沒有興趣去聽厲鬼的告解。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裴懷鈞不能讓他有逃脫的可能,哪怕他還被鎖在趙軻的屍身里,看上去沒了威脅。
東君出手利落,很快封印被補全,危機暫時解除。
「東君大人,軻弟,他還有救嗎?」司天急忙問道。
不必去試氣息了,趙軻的氣息已經斷絕,瞳孔都開始外擴,裴懷鈞一眼就能看穿他的生死。
「他已殉身,魂魄離體了。」裴懷鈞微微闔眸,似乎終於有空表現些許悲色。
在司鬼趙軻決定把肚腹剖開,將鎮鬼的驚堂木塞進去,用身體為囚牢關押厲鬼時,他或許就沒打算活了。
他的死有其價值。驚堂木鎮鬼,影將軍的本體沒能第一時間脫離趙軻身體,裴懷鈞才能一劍把厲鬼在封印半途中釘住。
這樣的犧牲,對於幽冥司眾來說是不需要猶豫的。
與鬼為敵,陰陽行走。陰司衙門又怎會是一件好乾的差事。這些年來,多少任司主、副司與判官死在任上。
身負修為者壽命遠比常人更長,但在幽冥司履職,能夠活過三十年已經是高壽;這二百餘年來,成功活到入土的幾乎不存在。
正是以血、以淚、以命去換得的尊重與權威,才讓東君成立的幽冥司得以凌駕俗世王朝,甚至是各大修真門派。
危急存亡之秋,救世者不僅是仙人,更是千千萬萬的同胞。
「司鬼殉於任上,可敬。」
眉心中劍的厲鬼還維持著那驚怖的神情、掙扎的姿態,卻紋絲不動,像一尊布滿疤痕的詭異雕塑。
裴懷鈞甚至能看見他黑色鬼氣逸散時,暴露在斗篷外的手臂處呈現無數傷痕,那是被分成碎片又拼合成的鬼體。
司主三人默然地面對著司鬼殉職的屍身,躬身敬拜,似乎在執行幽冥司特別的送別之禮:「敬我同胞,敬我摯友……」
「與子同袍!」
方才千鈞一髮時,他們差點沒封住影將軍,倘若真的白費戰友的犧牲,就是刎頸也難辭其咎。
可他們不會這樣毫無意義地死。
他們這些做這行的人,天生是要擋在百姓之前的。要死,他們也要多帶幾隻鬼下幽冥,也要及時自毀肉身,免得被厲鬼所控。
「方才,差一點就……」司主嘆息。
所幸東君及時趕到,封住一隻厲鬼的本體,豈不是穩……
就在這時,半跪在封印陣法里的趙軻屍身忽然一顫。
冷不伶仃,一道傀儡絲從黑暗顯現,像是鋒利無匹的迴旋刃,轉瞬將他攔腰斬斷。
從趙軻屍身腰部噴濺的鮮血,竟淋了躲閃不及的幽冥司三人一頭一臉。
同僚的鮮血濡滿臉龐的時候,他們甚至還有些遲鈍。
直到那溫熱赤血淋上眉目,司主下意識地抬手拭去鮮血,瞳孔微顫,眼前驟然變成無窮血色。
他頓時目眥欲裂,「軻弟——」
「這是傀儡師的成名之技,『牽絲』!」
裴懷鈞振袖再出劍,剎那間刺向被封印的黑影處,「不妙!」
他曾經在冥樓來去時,當然見過衣絳雪麾下的藍衣少年。這隻鬼性情陰晴不定,孤僻喜靜,一直坐在角落裡,不是擺弄他那幾個精緻的傀儡,就是在沉默寡言地幹活。
衣絳雪偶爾去找他玩翻花繩,傀儡師就把絲線繞在指尖,無語地翻出一座塔樓的圖樣。
「這是冥樓、這是花鼓、這是過門……」傀儡師的手指靈巧,教給衣樓主,卻看見紅衣青年迷茫的眼睛。
沉默是今晚的康橋,傀儡師半天憋出一句話:「學會了嗎?」
他會無數翻花繩的圖樣。但是最會的,就是這種……
殺人的牽絲陣。
在辨認出「牽絲」時,裴懷鈞當即起手,卻到底是遲滯了一秒,沒能擋住那看似纖細,卻宛如迴旋利刃的傀儡線。
傀儡絲成功將封印厲鬼的容器——司鬼的肉身切開。
連著被斬斷的,還有被封在趙軻體內,未能成功脫出的厲鬼本體。
厲鬼之間的內訌嗎?
東君以東華劍貫穿厲鬼腦顱,本身就是最強的封印。按理說,受此一擊,應該沒有鬼能再動彈了。
「影將軍 」顧影,卻不一樣!
在肉身被分成兩截的瞬間——
「影將軍」的上半身,因為被劍芒封印,就隨著司鬼的半截軀體一同倒在地上,好似沉睡,連鬼氣都偃旗息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