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敬遠寺參商相見(二) 兩張面……
當今聖上推崇佛法,將敬遠寺建得極大,裡頭佛像與園林,更是修了又修。
若是單純賞景,自是美事;但若要找人,便常常問不出、尋不到,難免身疲心煩。
魏春羽甚至懷疑自己迷了路,在第二次路過那隻四角亭時,他決心去坐一坐。
那飛檐上綁了紫銅雨鏈,前日的雨水零星滑墜,樂聲清脆不似凡物,很有一番意趣。
而亭內有二人分坐棋盤對側,潛心手談。
其中削淨烏髮那人似處劣勢,不住嗟嘆。
而與之對坐者,魏春羽只見得一個如松背影,腕段使力時筋骨明晰,更顯清瘦。落子從容,頗有些以一持萬的意蘊。
魏春羽注目少頃,腳下便朝那亭子拐去,那從容執棋者的小半張側顏便逐漸顯露,潔白秀雅,玉質金相,令他心生喜愛親切。
亭中二人聽聞腳步,語聲漸消,又一起轉身朝他問:「公子何事?」
猝不及防瞧見二人正臉,魏春羽不禁「啊呀」一聲——
那無發的僧人無甚驚異之處,年近而立,面容淨朗,神色平和。
但另一人竟與自己長得有七八分相像,只是因著年長几歲,氣質更穩重些,不至於叫人混了他二人去。且那公子唇色淺淡,面帶病色,鴉羽似的長睫時而輕顫,便牽動了一長串急咳。
魏春羽暗忖道,怎的面相似他之人,身體都倒霉地病弱不堪?
按下心緒,魏春羽上前行了一禮:「在下魏春羽,見有人在這亭中手談,一時看入神了,擾了二位棋興,還望莫怪。」
那二人對視一眼,皆笑答:「無妨。」
更是邀他一同坐下觀棋飲茶。
棋盤上搏殺已近尾聲,那和尚捻一枚棋子於指尖磋磨一遭,卻忽地輕笑出聲,將那棋子投回棋簍,人也朝後一仰,暢快道:「玉錚,你棋藝又精進了。同你下棋縱然傷神,但實在有趣,叫人受益良多啊。」
說著他還問一旁出神的魏春羽道:「這位公子,你說是不是?」
魏春羽被兩人希冀的目光注視著,侷促得將茶盞放下又圈起:「我不懂棋,但二位看起來便棋力不凡,我觀二位往來,也覺精彩非常。」
這便是討巧的漂亮話了,實則是他坐下便心生悔意——三個人對著塊板子不作聲,有什麼可樂的?但那對弈二人矜莊威嚴,叫他生怕惹他們不悅,只得自食苦果。
幸而干坐時,還能偷偷摸摸琢磨那張肖似自己的面孔。
那被稱為「玉錚」的公子唇邊暈開淺淡的笑:「那便是小友與棋有緣了。不過如若小友會棋,便能看出我只是險勝。是我仗著熟悉他棋路,賭了一把,猜他不肯放棄前頭籌謀,意外賭對了。」
和尚亦是眉眼含笑,朝向知己既喜且慰:「是極,是極。我亦是放不脫手的塵世中人哪......玉錚你啊,每步棋都是衝著破釜沉舟去的,坐你對面時令人膽戰心驚,與你同舟又該十分欣慰,但作為友人,還是要勸你一句——」
玉錚見他神色漸肅,不由也受感染,起身搭手俯身,恭聲道:「還請了遠賜言。」
和尚「噯」了聲,又平和地笑言:「我可不敢再算你了,只是『利不可賺盡,福不可享盡,勢不可用盡』。玉錚,有時候餘地不是留給別人的,是給自己的。」
在玉錚沉思之際,魏春羽難掩驚異道:「您便是了遠大師?」
那和尚朝他合手見禮道:「正是在下,魏公子此番可是為令慈而來?那解簽錦囊與令慈遺落的物件,我一併裝在這荷囊里了。」說著便將那灰色小布包遞到魏春羽手中。
魏春羽謝過了,躊躇著瞥了玉錚一眼,重又開口道:「了遠大師,不瞞您說,晚輩今日拜訪,也是為了一樁自己的怪事——我夢魘已有半年,時常夢見一人,在夢中似極親熟的,他殺我、救我、又教導我,夢裡混亂,常是在沙場上,極為駭人。而他也一直教我來此尋他,陰魂不散......按理來說,那只是個夢,但我每回醒來如死裡逃生,有時竟也信了有這麼個人......不知可有什麼說法與破解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