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則不過三四個日夜。
在陷入的混沌中,魏春羽聽見許多雜亂的聲音。最清晰的是一個判官的聲音,道有人為他布了獻舍法陣,用大功德換他再生機緣。
「只是死局難以迴轉,後事如何,全憑你的悟性了。」
他掙扎著醒來,卻見得一高挑女子側坐於床邊,當下大驚:「姑娘?」
那女子轉過臉來,另半張面孔儘是蟲蟻啃食痕跡,凹凸不平的傷疤有如長蟲。
他當下更是驚疑:「嫪......你是嫪厭春?」
嫪厭春攏了攏髮髻,哼笑一聲:「恩人,還沒醒呢?」
「若不是我,你早就見了閻王去了。」
她在居功邀賞。
「只是,作為放了血給你的功臣,我得多嘴問一句——」
「你身上的同生蠱,是連在誰身上了?那蠱蟲可挑剔得很,要說血脈相似的......是你那弟弟、那裴春羽麼?」
「這倒也說不通,要真是他,你怎麼敢讓他置身險地,反倒有餘力因我三言兩語帶我回來的?」
「又或者,」嫪厭春俯身湊近他,注視著他怔愣的模樣,「你是怎麼確定,他不會死的?」
但在她語氣愈加強勢的逼問里,魏春羽抬眼投去一眼,眼神茫然困惑,但配著那張不怒自威的面孔,冰得嫪厭春收了笑,抽身坐遠了些。
卻不料那青年在她有些畏縮的目光中,用一根手指顫顫巍巍指向自己:「我?裴懷玉?」
嫪厭春也懵了:「傻了?我的血給你藥傻了?不能吧?你要砸我杏林谷牌匾?」
壞了,那該死的幻境一醒,給他扔到裴懷玉的殼子裡了!
那裴懷玉呢?他又在哪兒?
當下,魏春羽只能強自鎮定道:「逗你玩呢。同生蠱它,現在怎麼樣了?」
「還能怎麼樣?如你所願咯......」嫪厭春眨了眨眼,將手放上他額頭,喃喃道:「是傷寒了。現在病糊塗了,也正常。」
「我本來還想跟著你混口飯吃,你別真成傻子了。」見青年真的滿眼迷茫,嫪厭春語氣和坐姿都放鬆下來,鬆了口氣又提起口氣。
一道亮光斜射在魏春羽面龐上,他躲也沒躲,擺出副幽深沉靜的神色來,又緩聲道——
「要跟著我?」
「那先說說蠱蟲的事。什麼都不肯說,我怎麼信你?」
嫪厭春有些被他唬住,嘴裡磕巴了一下:「你弟......你擔心蠱蟲,還不如擔心你弟。」
「什麼意思?」
「反正這蠱蟲種了小半年,距離成熟還有些日子。它現在只能靠你們二人的血脈、經歷與情感聯結為生,聯結越強,它成熟和穩定德越好。但要是你弟沒了,」嫪春厭的手指「咻」地一下飛指向窗外,「哈,你立刻、同時、馬上就也沒了——畢竟,到那時候,蟲子就只能吃你了。更別提讓你活到換魂那天了。」
青年顫顫巍巍道:「你是說,我在他身上也種了一隻?」
「你種的,你問我?」
「那他怎麼沒感覺?」
「母蠱還沒成熟,子蠱哪來的反應?」
嫪春厭心道,這裴懷玉心也是真狠。自己沒幾年好活就要換親弟弟命數,雖說最初的幾日未必不能一體雙生,但蠱主的魂魄最後會慢慢吞噬掉被寄生者的靈魂,很快,那倒霉的純情小弟弟就要無聲無息地死了。
還得親眼目睹一出「偷梁換柱」「鳩占鵲巢」。
當然,一切的前提是,裴懷玉這具千瘡百孔的身體,能撐到蠱蟲成熟。
第30章 第三十章 大青觀不虧之月(一) 時來……
大青山上,厚重的雲層吸收了刺眼的光芒。
腳下的鳥鳴也顯得悠遠。
風自身邊匆匆趕路而去,人的靈魂也被吹得東倒西歪。
他揭開沉重的眼皮,見到青色的床帳,和一個空蕩而寬敞的房間。
轉頭時恰同一對孿生姊妹對上眼——
「少、少俠,你感覺怎麼樣?」她們也未料到,偷看個人也能被抓到。其中一人磕磕絆絆同他搭話。
「幾乎都好了,」魏春羽活動周身,不僅傷勢無感,更有身輕神亦輕之感,一抹驚奇便爬上他的眉眼,「多謝二位悉心照料,不知在下該如何回報恩情?」
那對少女急急擺手:「不不不,不是我們救的你,是師父。師父叫姚春華,你認得麼?」
「你們師父救我那天可是穿著藍衣服?」
「應該......是吧?你看到師父的劍了麼,如果上頭有藍光,那就是師父了。」
魏春羽那時頭眼昏花地,哪裡看得清。
另一個少女眼睛一亮,補充道:「師父的耳朵上有兩個藍色的水滴墜子!那是我和姊姊送給師父的五十歲生辰禮,師父不曾摘下一刻,連洗澡都帶著呢。」
「五十歲?那必定不是我所遇見的人了,那日砍斷魔絲之人,是個小道長。」
一個烏髮中有銀絲、眼窩微陷的中年人形象,甫一出現在魏春羽腦海,他便篤定地否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