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大了眼睛,正死死盯著他。
似乎想看看這趁亂逃跑的人,為什麼去而復返,又想對自己做些什麼。
第90章 第九十章 太子府葭莩之變(四) 縱君……
闖入房內的人端著藥碗, 撥開不安穩的床幔,在看見他被邪毒浸染得面白失華、唇紅似瘀的模樣時,微微一怔, 一聲輕而急的「玉錚」情不自禁地跌出他口。
裴懷玉眉間一緊, 心中忍不住道:既放不下他, 為何又要趁亂逃走。
世間能遇到牽動自己心神之人, 已是少之又少;能兩情相悅之人, 更是鳳毛麟角。
即便心意相通,也常有諸般顧慮。
但他與魏春羽, 實為前世今生同一人, 理當緊密相伴, 理當揣著對方的秘辛把柄,互相置於對方眼下,又在相處中與回憶自處時,生出對彼此最深最重的情誼。
這樣難得的緣分,從前被生死之事隔斷便也罷了,如今性命無憂、生活安定,卻又因有關「志向」的分歧岌岌可危。
在裴懷玉看來,這都是能克服的事, 難道愛人還比不上出去晃悠重要嗎?
思及此處, 裴懷玉輕闔的眼皮抽顫起來。
下一刻, 三根乾燥的手指觸上了他的額頭。
向下。
劃到眉間。
微微使力撫平了。
而後在山根處轉了彎,併攏橫過指頭,覆著他竭力抑制顫動的眼睛。
隨後, 那如同高山上雲氣掠過面頰的觸覺離開,裴懷玉的頸後抵上了一道力氣,將他撐起灌藥。
舌上喉間, 儘是腥辣的藥味。
裴懷玉佯作毫無知覺地吞咽,實則小心配合著他。
藥碗的傾斜越來越大,直到剩下淺淺一泡棕黑在碗底。
後頸的手繃緊得微微顫抖,漏出餵藥人不平靜的心緒,急吸緩呼的氣息抖落在他頰邊嘴角。
但裴懷玉沒有等到他的貼近,只有仿若順著碗沿滴落到他臉上的藥液。
如晨風驚動眠葉,那人的氣音輕如窸窣——「你不要再攔我,我有自己想去的地方。我不想在宮裡虛度光陰,無聊到只能整日對著鏡子。」
無聊?虛度光陰?
他是說宮裡古板無趣,還是說自己——說他不想一輩子對著個能把自己猜得透猜到底的人。或許他早已喜新厭舊。
「你也不要因我被指摘,好好坐穩你的位子。天下之大,並無可怕的——無論我在哪裡,都會聽見你的事跡......你見不到我,也不要擔憂,總有我的容身之所,總有四面八方的風來,總有一股可以被當做我。」
等那顛三倒四說了一籮筐話的人走後,裴懷玉拂了把臉,靜靜凝視著潤濕手掌的清透水液。
「衛巫,把弓箭手撤了,放連玉成和他走。」
藩屏衣櫃後閃出條細長人影,利落行禮道:「陛下,其他『眼睛』要撤走嗎?」
裴懷玉瞧著床邊碗底淺淺一層暗色,道:「朝中又起了妖風,孤不得不立即回去,沒法親自看著他。要是再將他們也撤去,你要朕如何再找到他?魏春羽只是年歲小,貪玩一回便也由他去了,但若是再出一回刺客的岔子,你來賠他的命嗎?」
衛巫被他鋒利的眼睛逼得垂下了頭,諾諾稱是。
「還有倉松年那裡,孤都把他放在眼皮底下了,還能有會易容的奇人蠢物為他衝鋒陷陣,要殺了孤和孤的人......嗬。」未清的餘毒叫他咳出口血,他用衣料隨意抹了抹,糊成一片悚人的污紅。
衛巫忙道:「陛下放心,屬下已遵令將人處理了。」
「果然是姑息常養奸,以德常追禍啊。」裴懷玉微微歪過頭,道:「可惜、真是可惜......」
......
自古先有混沌磅礴的大雨,落到地上才被山巒丘陵分為江河湖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