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著的眼皮一掀,周若安猛然從椅子上站起,看著台上青紫交加的那張臉,扯著脖子怒吼:「藺逸,你他媽廢物啊,連雞崽子都收拾不了,趕緊回家穿張瑾的壽衣吧。」
台上的藺逸微微一怔,從帶著血水的齒間吐出一聲「草」。
對手拳風再次呼嘯而至,藺逸眼神冷靜,身形微側,躲過了對方的猛攻。
他像終於按下了自己的啟動鍵,在周若安攀著擂台要送張瑾來比賽的罵聲中,繃緊肌肉以一記兇猛的肘擊直擊對方胸部,又在對手初露頹勢之時,乘勝追擊,揮出了一記重拳。
拳風凌厲,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皮肉被擊打的聲音清晰得像過年時炸響的煙花,在全場短暫卻又異常漫長的靜默中,對手應聲倒地!
藺逸的身後終於爆發出驚呼和掌聲,白九的目光在藺逸和周若安身上滑過,咬著雪茄,慢吞吞地鼓起掌。
拳館後台,周若安正給藺逸上藥。
他斜叼著煙,在騰起的煙霧中眯著眼,用棉簽沒輕沒重地往藺逸臉上塗藥水。
「今晚這是第幾根了?」藺逸把煙薅下來往自己嘴裡送,送到唇旁一停,他看了看菸蒂上的清晰齒痕,一轉手,將煙按死在旁邊的空酒罐上。
「你他媽嫌棄我?」周若安手下微微用力,疼得藺逸「嘶」了一聲。
兩人眼中都含了笑,目光陡然相撞,又都慢慢收了。
「今天到底是怎麼回事,張瑾的媽媽為什麼會被撞死?」
周若安沉默了片刻,再開口時又是那副與己無關的腔調:「我和她說張瑾要死了。」
沾了碘伏的棉簽在藺逸的臉上拖出了像淚水一樣的黃色道子,從頜角滑下,被握入手中:「她說要去找周家救張瑾,又說見張瑾他爸不容易,讓我幫她。」
將棉簽扔進插著菸蒂的啤酒罐,周若安空出來的手撐住了屁股下的長條椅子,挺直了脊背:「那個女人每三個月來看張瑾一次,這種話我每三個月就要聽上一回。」
他輕輕一笑:「可是兩年了,她卻從來沒去找過周家。」
「你知道嗎?」周若安又抽出根煙銜進嘴裡,含混的話音微微上揚,聽起來像是嘲諷,「周家根本不知道張瑾的存在。」
「我想著反正她也是口頭功夫,何不敲她一筆,就同意開車載她去找周家算帳。」
周若安沒去尋火,撐著的手臂讓他微微聳著肩,看起來有些懶散:「本以為她會中途變卦,畢竟她怕了這麼多年,怕人家老婆再次報復,怕她那個當科長老公將她掃地出門。」
「可她......」周若安終於鬆開手臂去找火機,沒了支撐,他的脊背微塌,失去了美感。
坐在對面的藺逸遞來了火,不遠不近的。周若安湊上去,那把火又離遠了一些。
叼著煙的人翻起眼皮:「別惹你爺爺。」
藺逸笑著拍了拍身邊的長椅:「過來坐,肩膀給你靠。」
周若安笑罵:「別搞的跟他媽基佬一樣。」
還沒罵完他就坐了過去,就著藺逸的火點了煙,卻沒往人身上靠,脊背向後,靠在了牆上。
「我開車帶她去了張瑾他爸上班的地方,好巧不巧看到那個人乘車要離開,她急了,我還沒停車,她就推門跑了下去。」
這回周若安停頓的時間有點久,那支點燃的煙一直沒被送進嘴裡,騰起的煙霧越來越細,最後只在修長的指間繞了一縷。
藺逸耐心等著。友誼賽還在繼續,歡呼和咒罵聲遠遠傳來,將這間休息室塞得滿滿當當。最後不知哪方贏了,在巨大的充斥著狂歡的音浪中,周若安將煙放進了嘴裡:「她衝下車向馬路對面跑,被一輛疾馳而過的貨車撞飛了,當場死亡。」
周若安蜷起一條腿踩在條凳上,「流了那麼多的血,比他兒子昨晚吐的都多。」
藺逸輕輕湊近,抬起手,指尖碰到了周若安的髮絲,猶豫了一下落在了他的肩上。
「這事兒與你沒有關係。」
「當然與我無關。」周若安去拂藺逸的手,力氣用的不大,沒拂開也就算了,「只可惜我沒有提前收錢,讓她跑單了。」
「你打算怎麼和張瑾說?」藺逸問。
周若安咬著煙沒說話,好一會兒才漏了一點笑:「告訴你個好消息,你們母子馬上就要團聚了。」
惡毒的笑話還未落音兒,休息室的門被推開了,一群人呼啦啦的進來,為首那個披著皮草的被人簇擁著,是白九。
藺逸起身恭敬地叫一聲:「九爺。」
白九面上帶著笑,伸手拍了拍藺逸的側臂:「就知道你能行,以後別在下面混了,過來跟我吧。」
藺逸等的就是這一句,痛快地應了聲「好」。
白九的目光一偏,掃了一眼周若安。周若安像隨棍纏上的蛇,扔了煙主動湊了上來,十二分恭敬地伸出手:「九爺,我是藺逸的朋友,常聽他提起您的威名。」
白九慢悠悠搭上那隻修長的手,拇指在周若安的腕口輕輕摩挲了一下:「小兄弟要是不忙,以後和藺逸多去我那兒玩兒。」
周若安目光微閃,姿態卻近乎諂媚:「有這樣的機會我做夢都要笑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