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縣之中,要是有數名新生,名次在前的撥府,靠後的留縣。」寫請柬的幕僚笑答道。
「那要是只有一名新生呢?」顧硯抖開摺扇。
「名次在總榜前一半就撥府,在後一半留縣。」
顧硯慢慢喔了一聲,收了摺扇,點著李學棟的姓名,「這個李學棟,標著第十六名,怎麼卻是留縣?」
「是我特意把他調為留縣的。」尉學政在長案另一頭接話道。
顧硯揚眉看向尉學政。
「為政地方,不可過於拘泥定例,要因人因時因地,調整變動。」尉學政捋著鬍鬚,先指點了幾句。
顧硯斜著他舅舅,用摺扇點了點李學棟的姓名,示意他舅舅解釋李學棟為什麼留縣。
「李學棟是個孤兒,只有三個姐姐一個妹妹,家裡必定需要他支撐照應,要是讓他進了平江府學,他家卻遠在崑山縣,怎麼照應家裡?
「再說,吃穿用度上,平江府必定比崑山縣貴出不少,窮家小戶,哪怕一年多上幾吊錢,都極難支應。」尉學政捋著鬍鬚,笑著解釋。
顧硯聽著尉學政的解釋,挪了幾步,翻出李學棟的墨卷,隨手翻到一首律詩,推到尉學政面前,「你看看她這首詩,寫成這樣,簡直不能稱之為詩!
「這個李學棟必定天資有限,能考到第十六名,只能以勤補拙,必定是全部心思都在學業上,沒日沒夜的苦學,他還能有功夫照應家裡?
「還有,府學縣學,這廩米錢也不一樣吧?差了多少?」顧硯轉頭問幕僚。
「府學每月多半吊錢。」幕僚瞄了眼尉學政,陪笑答道。
「一個月半吊錢呢!還有,」顧硯看向他舅舅,「平江城裡有的是附庸風雅的有錢人,請秀才公寫幾個字兒寫篇文章的人,必定比縣城多多了。請秀才寫篇志記、墓誌什麼的,潤筆錢大概多少,你們誰知道?」
顧硯看向周圍的幕僚,笑問道。
「多少不一,多的五兩十兩銀子,少的一盒墨、幾匣點心,也有隻請一頓飯的。」被顧硯目光掃到的一個幕僚急忙陪笑答道。
「他這文采……」一個年青幕僚指了指李學棟那首詩,後面的話卻沒敢說下去。
這個李學棟這份文采,賣酸文兒可賣不出價兒,他這筆字也不怎麼樣。
「就是給童生作保,教幾個學生什麼的,平江府也得比崑山縣多多了,舅舅這是幫倒忙呢。」顧硯沒理會年青幕僚,看向尉學政笑道。
「你們看呢?」尉學政看向周圍的幕僚和屬官。
「世子爺這話有道理。」
「一個月差半吊錢呢。」
「平江府富庶,才子也多得很……」
……
眾人七嘴八舌,多數贊成,少數含含糊糊打馬虎眼。
世子爺的意思很明顯,他們學政這份兩者都可以的意思也很明顯,那就以世子爺的意思為準。
「那就以諸位的意思,把李學棟調歸府學吧。」尉學政從善如流。
顧硯抖開摺扇慢慢搖著,嘴角往上,挑出絲絲笑意,如同晨光下微開的菡萏,看得幾個幕僚眼都花了。
世子爺這份好看,是真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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貢院大門外,李文華伸長脖子,聽到李學棟的姓名,挑了個面善的長衫問了幾句,確定他家學棟確實考中了,連轉幾圈,沒找到李學棟和李金珠,趕緊連走帶跑往腳店趕。
李小囡和李學棟剛剛換好衣裳,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到李文華響亮無比的問掌柜,「看到我大侄子沒有?回來沒有?我大侄子考了第十六名!我大侄子現在是秀才公了!」
「回來了回來了!喔喲!了不得!恭喜恭喜!小三兒呢,趕緊去買掛炮仗兒,要五百響的!買兩掛!快去快去!我們店裡出了位秀才公!喔喲,結棍來!我得給我們秀才公道個賀兒!」
掌柜的聲音比李文華還要響亮興奮。
李學棟渾身緊繃的戳在屋門口,迎著掌柜成串兒的吉利話,手忙腳亂。
掌柜的吉利話還沒說完,店裡的客人已經聚攏上來,七嘴八舌的向李學棟道賀。
李學棟窘迫的一張臉血紅。
「謝謝大家!我弟弟考了整整一天,累壞了,弟弟身子弱。三堂叔!」李金珠忙上前一步,擋在李學棟面前。
「對對對!我這個大侄子可用功了,我跟你們講,我大侄子瘦成這樣,這可都是用功累的!先讓我大侄子好好歇歇!」李文華急忙上前,擋在房門口,拱手答謝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