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娘為了換哥哥娶媳婦的聘禮錢,將我賣給人牙子時,大約想不到,有朝一日我還能過上這樣像人的日子。我不懂別的,只知道這都是素心姐姐的恩。我記著,永遠不會忘。」
「我希望能為素心姐姐做些什麼,報答她,可我只是個蠢笨沒有能耐的小丫鬟,又能為素心姐姐做些什麼呢?」
「這難題始終困擾著我,不得解,直到有一天,我注意到一直跟在老爺身邊的那位羅處長。他好像有些不對勁,他在害怕素心姐姐……但素心姐姐是這樣仙女般溫柔善良的人,有什麼值得害怕的?」
「我擔心他會對素心姐姐不利,我要盯著他。」
「可是我還沒來得及從這人身上盯出什麼,素心姐姐便突然得了怪病,老爺對素心姐姐疼愛非常,但這次卻非但沒有請來大夫為她看病,還一臉無奈苦楚地要將素心姐姐送去朋來鎮的老宅養病。」
「這件事簡直怪極了,莫非老爺已不喜歡素心姐姐了?」
「看樣子又不像。」
「送我們去朋來鎮的人便是那位羅處長,觀他暗中神色,像是知道些什麼,但若僅僅還是盯著,怕是盯不出究竟。」
「我得再想想辦法。」
視線晃動。
黎漸川同步著珊瑚的視角,打扮得漂亮靈氣,在丁家老宅的轉角處假作無意,與腳步匆匆的羅大相撞。
一條散著撩人清香的帕子被故意遺落,珊瑚站在樹影里,遠遠地看見羅大遲疑了一陣後,拾起了帕子。
之後,便是恰到好處的英雄救美,與若即若離的溫柔陷阱。
沒幾日,珊瑚便與羅大互許了終身。
珊瑚知道,兩人之間或許當真是有幾分情意的,只是這情意抵不過猜忌與利用。她尋上羅大,是為四姨太,羅大搭上她,也是為了丁局長。說到底,他們都不過各為其主。
多了和羅大的這層私情,珊瑚便也知道了許多從前不曾知道的事情,比如阮素心在外人口中狐媚或惡鬼般的形象。
她不忿謠言,想將之告訴阮素心,嚴懲這些人,卻不料一個不小心,撞破了阮素心犯了瘋病的模樣。
不,不對。
他們都說那是瘋病,可珊瑚卻知道,那並非是她的素心姐姐瘋了,她的素心姐姐只是暫時睡了,又有另一個人在那具身體內醒來。
那個人自稱叫孫朋來。
「你、你立刻從四奶奶身上滾出去!不然我、我殺了你!」
一把明晃晃的菜刀拄在眼前。
珊瑚握著刀,直直對著側臥在軟榻上,半垂著眼,似是在昏睡的女子,手背青筋根根凸起,背後全是冷汗。
「殺了……我?你能怎麼……殺了我?」
女子緩緩抬起頭,雙眼不見平日的溫柔明亮,只冰冰涼涼的,如一潭死水,有些失焦的空洞。
她的聲音有點卡殼,不像是口吃,卻像是思緒遲滯,如年久失修的機器。
珊瑚竭力冷靜道:「你覺得我殺不了你?對,我是殺不了你,但今日你要麼離開四奶奶,要麼我就自殺在此!若我死在這裡,我的遺書便會被羅大發現,他自會去請蓬萊觀的馮大師來抓你!馮大師有降妖伏魔的大本領,到時你想跑都跑不掉!」
「我說過了,我叫……孫朋來,我……不是鬼。」
孫朋來道:「這具身體……是你家四奶奶的,更是我的。本來我也不會……在任何一具身體內……醒來,但偏偏……她在我剛剛到來……的時候,死了,屍體停在了……義莊。」
「我的……一縷精神體被吸引,就這樣來了……我現在的狀態,這……也不是我能輕易……控制的。」
珊瑚死死地盯著他,皺眉搖頭道:「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但不管怎麼樣,你都不准再在四奶奶身上!滾出去,給我滾出去!」
孫朋來愣了愣,面帶恍惚地嘆了口氣:「我真的是腦子壞了……跟你一個……解釋這些幹什麼……」
「你……只要記著我只是得了瘋病,沒有鬼上身。在……朋來鎮上,有空就去殺個人,做得……乾淨些,不要被抓……這具身體會幫你。」
「殺了人,屍體……能帶回來就帶回來,我缺少太多實驗的……細胞。其餘的都……不要在意,都是正常的。這裡沒有誰能……真正妨礙我,頂多……是些矛盾的小反抗,如果可以……都殺了……」
「算了……我都做不到都殺了,更何況是……你們。就這樣吧,我本來……也沒什麼指望,不甘心……而已。」
這話說著,珊瑚便好像也被鬼上了身一般,突然對面前的人喪失了所有敵意。
她雙手微松,慢慢收起菜刀,點頭移步,來到了軟榻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