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寶華輕嘆了一聲:「這麼急?也行。晚市你就不要做了,去跟兄弟們道個別,等花姐盤了帳,我讓她把工錢結清。」
樓家富壓根就沒想到師傅這麼容易就放他走,師傅年紀大了,除了老客,基本不動手,他們幾個徒弟才是做菜的主力,除了早就離開的大師兄,他們五個里,他和丁勝強的手藝最好,丁勝強一走,就剩下他能挑大樑了,現在自己也走了,剩下的三個師弟帶著那幫子小徒弟們,還能撐起寶華樓嗎?自己去對面勝華樓,勝華樓如虎添翼,師傅就沒有半點挽留?
縱然師傅挽留自己,自己依然會走,但是師傅這個態度,樓家富依舊很失望,他說:「那我走了。」
「去吧!」
岳寶華看著三徒弟把門帶上,點了一支煙,抽了兩口,從口袋裡摸出錢夾,打開來,裡面是志榮多年前寄給師兄的照片。
照片裡志榮穿著中山裝,牽著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岳寶華看著照片,夾著煙的手發起抖來。
不管喬先生能不能幫他,西北他是去定了,而且去西北,山高水長,路途不知道要多少時間,把孩子弄出來也不容易,恐怕要跑幾次。
三徒弟手藝好,能說會道,本來他離開的這段時間,酒樓肯定要交給他來管理。然而,三徒弟的品性,自己肯定不放心,如果跳過他,交給四徒弟來管,三徒弟不服氣,四徒弟也壓不住他。現在他自己提出要走,岳寶華求之不得。
電話鈴聲響起,岳寶華接起電話,電話那頭是喬君賢:「華叔,爺爺的意思是,索性您作為我們的隨行人員去內地,等他見了老朋友,幫您開口請老朋友幫忙,怎麼樣?」
這是多大的情分?岳寶華聲音顫抖:「多謝!」
喬君賢聽出他聲音里的情緒,安慰說:「別擔心,我們一起去,把您孫女帶過來。」
「嗯!」
掛了電話,岳寶華看著照片上的孩子說:「寧寧,爺爺馬上來接你!」
第3章 西北牧羊
夏日,蜿蜒的黃土高坡上,綠意星星點點,羊群悠閒地吃著草。
坐在斜坡上看書的岳寧,抬頭看向太陽,心想差不多了,該回去了。
她把書塞進打了補丁的破舊書包里,撐著羊鏟站起身來。
邊上蹲著的黑狗見她站起來,立馬也跟著站了起來。
岳寧鏟起一塊土,朝頭羊的方向砸去,黑狗飛奔出去驅趕羊群。
岳寧甩動鞭子,鞭子破空的聲音,加上她的吆喝,羊群開始往前移動。
早上六點起床割羊草、曬草料,再趕羊出來,帶著羊群翻山越嶺,傍晚日落前趕羊回家,這是她如今的日常。
一個坡連著一個坡,走上五六里山路就到了他們生產隊的路口,路口的廣播喇叭剛好響起《歌唱祖國》的樂曲聲。
在路口撞見扛著鋤頭回來的社員,岳寧熱情地跟他們打招呼。
一位說:「岳寧,你放工時間卡得可真准,一到喇叭響就回來啦!」
岳寧一邊趕著羊一邊說:「有財叔,您這說的什麼話?我回來後,還有一地羊草要收呢。按照道理,我應該提前半個小時回來才對。就怕您這種了解情況不全面、不能實事求是看問題的同志,以為我早退。所以啊,我放工之後再收羊草,比您還多出半個小時工呢。月底算工分,年底評先進,您可得幫我作證。」
「小丫頭片子,嘴皮子利索得很。」這位大叔接著問,「說正經的,今天早上廣播裡說了,中央發文,傾右人員一律脫帽,帽子摘了,等政策下來,你就能回城,做城裡人了。」
岳寧笑呵呵的,剛要感謝大叔的吉言,後頭冒出一個中年女人,冷笑一聲:「就算是脫帽了,這麼多知青都等著回城,就她這種『狗崽子』,想回城,排隊也得等十年八年。」
這個女人是大隊許會計的老婆田棗花。許會計家的老二是個傻子,本地的姑娘哪怕窮苦些也沒人願意嫁。岳寧的爸爸一去世,田棗花就托人來跟岳寧說媒。
岳寧爸爸生病時,出不了工,還需要用錢,便向大隊透支了一整年的工分。原本想著他一個壯勞力,身體好了之後慢慢還。可他一死,就留下一個十四歲的姑娘。岳寧一天就兩三個工分,壯勞力是五六個工分,且不說她一個小姑娘,這些工分要還到什麼時候?她接下來還要過日子,沒了爸爸,怎麼生活?再加上一個人人可欺負的「狗崽子」身份,讓田棗花覺得,自家這個提親,那就是從口袋裡取粑粑,穩當得很!
田棗花跟媒人說,只要岳寧肯給他們家老二當媳婦,她爸爸欠的工分,他們一家子就給還上。許家上下有五個壯勞力,十二口人,給她還上工分,確實是小事一樁。還說岳寧現在沒了爹,日子難過,先住進他們家,等她守孝期滿,滿了十八歲再跟老二圓房。
自己處於那樣的境地,又背著那樣的身份,媒婆和田棗花的提議說難聽點是趁人之危,公允來說卻是各取所需。大家同住一個村,抬頭不見低頭見,不願意就拒絕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