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是啊!這種事誰能預料到呢?」張師傅絞好肉,問岳寧,「丫頭,差不多吧?」
岳寧捏了一下肉餡:「可以了。」
張師傅走到岳寶華面前:「老師傅,您別往心裡去,我這人說話不過腦子。」
「沒有,沒有。」岳寶華還是忍不住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見岳寶華依舊神情低落,張師傅說:「您又不是神仙,又不能未卜先知。再說這事兒還不是您那個兒媳婦害的。咱們這兒,也有解放前跑出去的,最多也就是掃個廁所,幹些重體力活,被大家罵幾聲。被下放到大西北,那肯定是有特殊原因的。都是那個女人不好。」
「是啊!怎麼會有這樣的媽?捨得扔下男人和孩子?」崔慧儀也跟著說。
岳寧拿了雞骨雞腳走到灶台前,見廚房門口,崔二太太站在那裡,她問:「二太,有事嗎?」
「沒事,我就是來看看。」崔二太太索性走了進來。
崔慧儀從鼻孔里哼了一聲:「家傳沒學會,還想靠偷師學會?」
崔二太太不與崔慧儀正面衝突,沒有搭理她,徑直走了進來,站到灶台邊上。
岳寧見張師傅已經切好了肉丁,便說:「張師傅,幫我生個火唄。中間和外頭的兩個鍋都要生火,中間一個我熬雞油,外頭一個用雞骨熬湯。」
張師傅打開鼓風機,往灶膛里添了柴。岳寧先把雞骨燉上,在另一個鍋里也添了一點水,把雞油放進鍋里,又往鍋里放了蔥姜。無論是煉豬油還是雞油,都要從煮開始。
就那麼點水,很快就收幹了,油脂開始冒出來。岳寧把薑片和蔥結撈了出來,蔥姜在鍋里時間長了,會影響雞油本身的香氣。岳寧再次讚嘆:「張師傅,北京油雞真是名不虛傳,太香了。」
「這雞在山地里跑,吃得又多,養出的肉又肥又緊緻。這油也比普通肥雞的油香。兩個鍋都用文火,行不?」張師傅問她。
「剛剛好。」岳寧豎起大拇指,「不愧是能做出好醬的老師傅。」
張師傅也不確定她這誇讚是否真心,笑了一聲:「小丫頭。」
岳寧把雞腹油熬出的雞油舀了出來,金黃透亮,香味純正。
鍋里還留著底油,岳寧放入雞皮。一隻雞里油最多的地方就是皮,雞皮帶著水,遇到油噼里啪啦地炸了起來。
張師傅和崔二太太站成一排,他問:「你爺爺回來找你了,那個女人呢?沒來找你們父女倆?」
岳寧用炒勺翻炒著雞皮,雞皮里有膠原蛋白,容易糊鍋:「我就是跟你們解釋我為什麼會去大西北。她的存在,一是生了我,二是導致我們父女倆去了大西北。她走的時候,我才兩歲,她對我有什麼意義?別提她了。」
岳寧轉身去拿岳寶華切好的蒜蓉、薑末、洋蔥末,見爺爺已經剁好了雞蓉,她說:「爺爺,幫我把剩下的雞肉切成雞丁,做東平雞飯用。」
「可你馬上要去港城了,要是那個女人上門找你呢?」崔慧儀問她,「你不知道她是誰,她卻知道你是誰啊!你爺爺又沒改過名字,在港城也很有名,你回去的話,她可能很快就知道了。她一個人跑港城,不敢找你爺爺,但你是她女兒,她肯定想找你。」
「姐,就因為我是她女兒,她就要來找我?那我還是她女兒呢,她不還是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把我扔下了。她真要找我,我肯定離她八丈遠。我爺爺是被迫和爸爸分開,他這麼多年一直在等我們。他是個有情有義的人,我是他唯一的血脈,我願意跟爺爺培養感情。但是,那個人?她是主動選擇拋棄我們,當時她還提議把我送人。一個兩歲的女孩兒被送人,你知道大概率會是什麼結果嗎?」
「有可能餓死,就算餓不死,也可能被人當童養媳,那可就成小白菜了……地里黃……」張師傅唱了起來。
岳寧笑著把炸到顏色金黃的雞皮撈了出來,雞皮的出油量比雞腹油多多了。
岳寧先把蒜蓉、洋蔥末、薑末放進雞油里:「她在自己的未來和我的生死之間,選擇了她的未來。我尊重每個人的選擇,不會指責她的選擇。但是從她離開那一刻起,她跟我就沒關係了。我爸爸選擇了我,所以我是爸爸生命的延續,他的責任就是我的責任,他的理想就是我的理想。現在你說,如果我去了港城,她來找我。我打個比方,你和她對我來說同樣是陌生人,站在我面前,你覺得我會選擇和誰交往?」
「在你知道她是你媽媽的前提下嗎?你們可是母女啊!」
「我會選你。」岳寧打斷了她的話。
「選我?」
鍋里蒜蓉和洋蔥末的香氣被雞油激發出來,濃郁的香氣在廚房裡瀰漫開來,幾乎無孔不入。
岳寧說:「當我得知你捨不得你外公的食品廠關掉,再難也要把它撐起來,當我聽你說,因為你是中國人,所以願意在這樣的條件下來內地投資。從那一刻起,我就願意和你交往,把你當成密友了。因為你有情有義,這樣的人靠得住。那個她?為了利益可以拋夫棄女,就算她在港城過得不錯,她來找我,此刻無論是愧疚還是母愛,可能都是真的,也可能對我很好。但是我相信,以後遇到需要犧牲我的情形,她會毫不猶豫地犧牲我。你覺得這種人,你願意跟她來往嗎?」
崔慧儀不知為何,岳寧說把她當密友的時候,她心裡很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