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總是把我們往壞處想,可能是老人在帶孩子的時候,說了些不該說的話。你們年輕人可能不懂——有些老人總愛對孩子說『爸爸媽媽不要你了』這樣的話。我知道,不應該責怪她爺爺奶奶,可確實因為這樣,敏敏和我們生疏了許多。」
辛苦打拼這麼多年,非但沒有賺到錢,還把女兒養成這樣,游敏敏的父母很愧疚。所以在敏敏十歲那年,他們將她接回自己身邊。
有時候游敏敏的父母也會困惑,女兒的性格究竟是因為成長變化而養成,還是天生的?
將她接回家後,他們與女兒的相處總是小心翼翼。明明都是生活瑣事,然而在過度敏感的游敏敏眼裡,卻成了天大的委屈。
豪仔低頭記錄供詞,抬眸看了游母一眼。他可以理解游母的想法,因為關於這一點,他早就察覺異樣。
游敏敏似乎天生具備著曲解他人善意的能力。嫂子送的連衣裙和口紅,她認定是人家不要的,父母讓侄子在浴桶玩水,她竟然和兩歲孩子置氣,甚至唱片行同事阿柔好心提醒她提防吹水輝,她轉頭就告訴他,還諷刺阿柔的男友又好到哪去?
這樣的事,不止發生過一次。
日記本里細碎片段構成的,是游敏敏的日常,類似的情況屢見不鮮。
「其實我偷偷看過敏敏的日記。」游母侷促地承認,「我知道這孩子心思重,從不肯跟我們說心裡話,但是越看越心寒……我們總覺得她好乖,可其實她把責備多疑都藏在日記本里。」
「無論我們多疼她,她永遠覺得我們待她不好。」
「我經常和一康開玩笑,說生他還不如生塊叉燒——但是這樣的話,我從來不敢對敏敏說,她會當真的。」
「所以你們撕走的那頁日記,寫的是游敏敏和她哥哥的矛盾?」祝晴問。
游母點點頭:「她寫得太過分了,所以我們……」
……
此時另一間問話室里,游父從口袋掏出那頁日記。
「我們回家拿證件時,和往常一樣,偷偷看了她寫的日記。」
「這頁寫得太可怕了……所以我們趁當時的阿sir不注意,偷偷撕下來帶回家。」
「但這畢竟是敏敏留下的遺物,人已經不在了,也算是個念想,我們不捨得燒掉。」
游父回憶,在案發前三天,游敏敏和游一康發生激烈爭吵。
起因是,游敏敏來大哥家裡吃飯,偷偷翻看他書房裡的信件和收據。游一康發現後,嚴厲地斥責了她。
「她從小就是這樣,小時候哥哥幫她修自行車,她摔倒後就認定是哥哥故意弄鬆了鏈條。」
「全家都給波波買過玩具,只有敏敏沒有……那天波波過生日,一康多買了一份,對孩子說是姑姑送的……沒想到她覺得,是哥哥嫂子故意讓她難堪。」
「其實一康這些年受了不少委屈,他也知道,小時候是因為自己的身體原因,害得妹妹不能跟著我們一起生活,所以一直在包容她。直到那天,她又疑神疑鬼翻收據,一康終於忍無可忍。」
游父說,那天的爭吵異常激烈,素來隱忍的游敏敏歇斯底里地,控訴著全家人。
尤其是她的哥哥。
曾詠珊插話:「因為當天她剛和謝棟輝『分手』。」
游父怔了怔。
他搖頭道:「我不知道,敏敏從來不跟我們說這些……是她大哥心疼她,那天去唱片行給她送小時候最愛吃的白糖糕,正好撞見他們在一起。其實一康真的很疼敏敏,可是她從不相信。」
「敏敏說話,總是很誇張。兄妹吵架是正常的,她卻捂著耳朵尖叫,說哥哥要殺她。」
「怎麼可能殺她?她情緒崩潰,說的是氣話。」
「當時波波都嚇哭了,阿秋——就是我兒媳,趕緊抱著波波下樓,直到敏敏回去之後,他們母子才敢回家。」
游父說,他們也不知道,女兒為什麼變成了這樣。
撕走日記,並不是為了包庇「兇手」,他和妻子只是想要保護這個家庭而已。
「我們拿走日記,是怕你們誤會。」游父聲音沙啞,「怎麼就鬧到這個地步了……」
……
經鑑證科專業比對,被撕走的那頁日記,不管是從紙張纖維、墨水成分、還是書寫壓痕特徵來看,都和游敏敏的日記本完全吻合。
「死者父母的供詞也高度一致。」
「游敏敏在日記中控訴游一康,但在父母眼中只是兄妹爭執,擔心會引起警方的過度關注,想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才撕下了那一頁日記。」
「其實可以理解,是為了避免節外生枝嘛——」
莫振邦沉吟片刻:「繼續深入調查,但要保持低調,先撬開死者哥哥的不在場證明。」
「對了,DNA樣本採集了嗎?」
這一晚,整個警署里最清閒的,就只有盛放小朋友。
他從C辦公室,轉到警署x餐廳,再轉到值班室……祝晴提議讓萍姨接他回家,小不點卻不願意,趴在工位上,歪著頭,小手在空白的筆錄紙上塗塗畫畫。
這一張筆錄紙,是黎叔給他的,小孩視若珍寶,準備等明天上幼稚園時,親自審問那兩個為積木打架的小同學。
「吹水輝的嫌疑排除了。」
「案發時他在鴨寮街賣碟片,少說有十幾個目擊證人。」
扣留不滿四十八小時,莫振邦直接下令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