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盛佩蓉沉睡的那些年裡,偌大的空間真正能派上用場的,不過是一張孤零零的病床。
直到二十分鐘後——
營養師輕輕叩響病房門,手中提著精心搭配的新鮮食材,這個空間才終於有了煙火氣。
「家屬可以參與烹飪,我們會指導健康搭配。」
「我今天要在這裡陪大姐!」放放小朋友蹦跳著宣布。
祝晴:「我也留下來——」
「晴仔晴仔。」盛放小朋友踮起腳尖,扯了扯祝晴的衣角,「你要說陪『媽咪』。」
祝晴的耳尖有些紅。
而放放小朋友則收穫了外甥女一句冷酷的「閉嘴」。
「不閉嘴。」少爺仔欠扁,張大嘴巴,「啊——」
晚餐時分,營養師準備的團圓飯擺滿了餐桌。
萍姨向護士站要了便簽紙,一筆一划地記下每道康復餐的搭配要訣。
療養院的日子不過是暫時的過渡階段,兩三個月的光景,咬咬牙就能熬過去。等大小姐回家那天,她一定要親自掌勺。
至於盛佩蓉是否需要更專業的營養師,這一點,萍姨倒是一點都不擔心——
當年在盛家,多少名廚來來去去,可誰能取代她在廚房裡的位置?她閉著眼睛都能做出最合大小姐胃口的菜餚,這盛家二十三年光陰的沉澱,可不是嘴上功夫!
這是來之不易的一餐,一家人終於團聚。
菜色口味清淡,卻正符合小孩的胃口,放放埋頭吃飯,勺子舀著白米飯塞到自己小嘴巴里,吃得正香。
這些年,盛家發生了太多事,盛佩蓉剛醒來時思緒是混沌的,但慢慢地,情況愈發好轉。
她能清楚地感覺到,不管是女兒還是萍姨,都在小心翼翼地避開敏感話題。
她們都在照顧盛佩蓉的感受,但她說,自己並沒有這麼脆弱。
「告訴我吧。」盛佩蓉的聲音很輕,卻異常堅定,「這些年發生的一切。」
……
當祝晴問她是否已經準備好時,盛佩蓉點了點頭。
盛佩蓉不是能被輕易糊弄的人。她執意揭開真相,哪怕真相是讓人心痛的消息。因此,祝晴不再隱瞞。
「你說,兆謙不在了……」盛佩蓉重複著,語氣呢喃,像是嘆氣。
在柏林醫院的那些日子裡,她心裡早已隱約有了預感。她不敢追問丈夫的下落,仿佛只要不問出口,就能繼續欺騙自己,他還在某個地方好好的。可盛佩蓉比誰都清楚,以他的性子,如果真的平安無事,怎麼會任由妻子獨自面對手術的恐懼?怎麼會忍心讓女兒一個人扛起所有重擔?
其實他並不是猝然離世,在盛佩蓉陷入昏睡前的最後幾年,他早已經為尋找女兒耗盡心力。那位女大學生說,他們的可可還活著,於是他不停地找,不停地找……他總是習慣把一切藏在心底,那些年唯一的反常,是在夜深人靜時輕搭著她的肩膀嘆氣。他的身體每況愈下,擔心的卻是,如果有一天自己不在了,這個家該怎麼辦。
這時,祝晴重新從行李箱翻出那張父母合照,遞到母親手中。
萍姨在一旁悄悄抹淚。
好在大小姐找回了女兒,應該能稍稍抵消這份痛楚。
盛佩蓉的昏迷不是短暫的一個月、一年,而是真真切切的生死輪迴。
有過這樣的經歷,即便傷痕永遠無法真正癒合,但她會嘗試,學會與傷痛和解。
盛佩蓉的指尖,摩挲著相框邊緣:「可惜他沒能見到現在的你。」
她抬起頭:「可可,如果你爸爸看見——」
「一定會超級驕傲!」放放的嘴巴里塞著沒咽下的食物,像只小倉鼠。
「是啊,是驕傲。」盛佩蓉的唇角揚起一抹溫柔的弧度,眼底卻泛著濕潤的光。
記憶忽然閃回到多年前的午後。
她和丈夫懷抱著襁褓中粉雕玉琢的女兒,兩個人肩並著肩,為孩子的未來編織無數可能。他們猜測,可可長大之後會成為畫家、醫生,又或者和她一樣叱吒商界。
他們約定過,無論女兒選擇什麼,都會做她最堅實的後盾。
但如今,可可成了警察。
這是夫婦倆從未設想過的道路。
萍姨以為盛佩蓉會憂心忡忡。畢竟孩子從事這樣的危險工作,哪個母親不擔心?可她忘了,大小姐從來不是畏首畏尾的人。
「要注意安全,可可。」最終,盛佩蓉只是輕聲叮嚀。
這是女兒自己選擇的路,盛佩蓉選擇無條件地尊重。